剥离骨、皮、肉，让诗歌直抵灵魂深处

— 颜艾琳诗集《骨皮肉》评析

l 康杉 

Abstract：Yan AiLin as Taiwan Mesozoic poet among one of the finest poet, with its unique female perspective and comprehension, with poetry real show the modern women's journey. Her poetry style changeful and clever, image unique novelty. Meanwhile, with a kind of reflection of postmodern perspective philosophizing type to watch the phenomenon of modern society, think the quality of life.

Key words: Feminism Modernity Philosophieren dialyse 

摘要：颜艾琳作为台湾中生代诗人当中最优秀的诗人之一，以其独有的女性视角和感悟，用诗歌真实的展现了现代女性的心路历程。她的诗歌风格多变而灵动，意象独特新颖。同时，以一种哲思式的后现代反思眼光去观看现代社会的现象，思考人生的本质。 

关键词： 女性主义  现代性   哲思  透析 

颜艾琳无疑是台湾中生代诗人中最优秀的代表诗人之一，她在诗集《骨皮肉》用女性的视角回看情欲与生活中的女人，是对自身的审视也是对现代女性生存现状的追问。正如她自序所言“因为很想了解自己、认识女人，于是写下这样一本可以暴露的成长记录”[1]。因为下了这样的决心，于是只笼罩了一层诗的薄纱，便将自己的一切都褪去了,只剩下了女性的决绝和肆意。颜艾琳以她深刻的女性视角，决绝的女性主义姿态；多变而灵动的诗歌风格，以及独特的诗歌意象在当代女性诗歌写作中独树一帜。她的诗运用透析式社会分析与后现代的反思眼光，去观看现代社会的本质和真相，能带给我们惊喜和震撼。下面我们就通过具体的分析来展开颜艾琳的诗歌世界。

（一）沉沦与挣扎 

颜艾琳在诗集扉页的诗观中写到“写诗像与心中的女神作爱。灵感虽如勃起，但才气一不小心便会阳痿……”[2]。诗人将写诗比作作爱，女性主义抑或女权主义的姿态毫不客气的展现出来。她用诗歌“拉你进去她的房间”“掀起作爱中的床单以后”让我们去用偷窥的眼光，观看在情欲中挣扎的女人的真实面目。第一辑《黑暗温泉》是透着诗人的体温让读者去触摸暗夜中情欲的形状，从那头“小兽”的触角到她的“尾巴”，再到她在内心深处沉默的狂吼。 

“性”是一种权力，一向掌握在男人手中。女人只有被侵犯被进入，没有进攻的余地甚至没有谈论的“性”的余地，而男人对于情爱的歌唱却被视为理所当然。艺术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前进与否是难以判断的，但是艺术的不断多元化却是无可争议。 

同样是写女人，写情爱；男人所看到和感知到的与女人截然不同。在智利诗人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中，女人是大地，“从那黑色与金黄的交替循环里，挺拔屹立，完成了生命的创造”。在诗人的情爱世界里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松林，涛声陪伴折断声”，“河流在你心中歌唱：按照你的希望， 听凭你的要求，我的灵魂在水中荡漾”。即使在深夜里他看到的也是“田野里的麦穗被清风的嘴巴吹弯了腰”。女人在男人的眼中只是征服物，拥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象征着成功、辉煌和完美。所以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给人一种呼啸而过的雄风的力量，女人所出现的背景是明朗而丰富的，辉煌且闪耀着恍若太阳的光芒。这画面再美，再逼真也只是画而已。女人是作为图像中的一部分出现，虽然真实但没有体温。虽然辉煌，但无法被人触摸。 

男人毕竟是在以他者的眼光来观看女性，也只有女人才能懂得自己的疼痛与温暖所在。颜艾琳的诗弥补了诗歌中女性存在的缺陷。让女人在情欲中有了体温和颤动，不需要多么辉煌和宏大的背景，只需要一间封闭的小屋，她便向你展示了女人的整个心与肉身。与聂鲁达笔下女人所出现的背景世界截然相反，颜艾琳笔下女人一律藏在暗夜的笼罩之中。黑夜既象征了情欲，也诠释了女人与生俱来的阴柔之美。 

在小诗《兽》当中诗人将情欲幻化为小兽，小兽以它温柔的毛发“来回馈我易满足的触觉”，再用它的温柔试图将女人慢慢吞噬，完全吞噬。但是夜“啣住了她的情绪”，也将她从兽的口中解救。在这首诗中，情欲虽是一只“兽”，放逐它的人并不见得最终能控制它，承受它。在情欲的世界里，谁把持住了自己，谁就把持住了对方。女人因为男人温柔而热情的追求而迷失，男人则在暗夜中女人的狂野和柔情中沦陷，于是“我的情人在过后不久/便无法控制/那只巨大且狂野且黑沈且柔情的/兽”。在颜艾琳的诗里，爱情虽是一只男人所豢养的小兽，最后却听命于女人的黑夜。 

男女双方在爱情中的抗衡，以及男女与情欲的抗衡，在她这首诗中相互交织，相互搏斗。但是结果却也不能说最终是谁取得了胜利，只是从开始时的女人“被一只以爱情饲养的宠物/所吞噬”到最后“我的情人在过后不久/便无法控制/那只巨大且狂野且黑沈且柔情的/兽”，轮流被爱情中的情欲所吞噬而已。颜艾琳作为一个女人，大概是让女人借着夜色占得一点优势吧！ 

欲望像空气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现实中我们都试图将自己的欲望隐藏起来，唯恐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面孔。颜艾琳却在诗中，把整块的欲望拿出来展示。在《块状欲望》中，“爱情非霜淇淋”“不全然固定/或者流动”，只是“我们互相调剂/彼此的体味”。此时，诗中的“我”与“情人”感受到的“欲望是甜的，而房间是方糖”，情欲所带来的甜美享受充满了整个世界，使人难以自拔。即使在《黑暗温泉》中，诗人依然保持着对于肉体快乐的赞美和追求之情，“为了诱引你的到来/我将空气搓揉——成秋天森林的干爽气味，适合助燃/我们点燃很低的肉体。让你来汲取我的温润吧！”。因为“生活很累/道德很轻，那么，卸下一切投入黑暗中吧！”人性的黑暗，如暗夜汹涌让人无处可逃，情欲的引诱似乎是一条现代人逃避人生虚无的道路。 

 “神话的失落，哲学的终结，意义的缺乏，美与色彩的丢失”[3]现代性的特质，在颜艾琳的诗中表现淋漓尽致。黑暗的背景，单调的人物现场，令人疲劳的生活状态，道德的缺失“道德是一件易脱的内衣，不过是贴己的亵物而已。”都是现代都市人无可逃避的生活现状。虽然诗人写到“即使再深的疲倦/都将在黑暗温泉里，洗褪。”但却又感叹“年轻时就被欲望浸湿过的胴体/像株害羞的植物，只尽在自身里演化着年龄，而迟迟不肯结些果子”。当欲望的潮水褪去之后，空虚之感油然而生。同时她似乎又对“欲望在双乳之间搁浅”“从非常远的早晨/到非常近的晚上，反反覆覆/早早晚晚”感到了厌烦，欲望又如何能使她《渡》到彼岸呢？ 

直到《善后之作》诗人开始冷静的审视人性中的欲望，明白潮热的情欲过后“我们必须收拾/因过多浪费的欲望，在餐桌上的狼藉”。也要消化因“吃食过多，以使我产生恶心的感觉”，但是人毕竟不是神逃脱不了人性的束缚，即使诗人开始清醒意识到过多欲望的沉溺之后并不会使人得到精神上的满足感，却只有厌烦和狼藉的感觉；依然在平静之后还会涌出“期待下一次的饥饿/及享用”的心理。诗人做到了对于人性真实的客观呈现，勇敢的去面对了人在情欲面前的无奈和贪婪，同时又试图以一种精神上扬的姿态准备随时抽身而出。 

（二）叛逃与出口 

在诗集第二辑《单性情人日》中，年轻的女性经过欲望潮水洗礼，终于走出黑暗暧昧的深夜，走出情欲的屋子；开始拥抱蓝色的天空，“这样的蓝/纯净得不带任何心情”。但是这一切都是《史前记忆》，都是一种渴望能够得到纯净天空的幻觉。而生活在现代“出现在如此多元进化的城市业林中/我被迫还原成史前一枚沉睡的：贝”。现代社会的多元化进程，似乎给了我们无限自由的可能。乡村环境的隐去，城市背景的到来，让人与人之间的精神瞬间远去。我们被抛进一个“不能获定命的世界意识”[4]，但“无论好坏，被抛进一个不能获得命定的世界中都意味着被抛进自由之中。被抛进自由之中首先是一种否定性，它意味着不是生而要成为这样或那样的人，不是被‘生而为’，而仅仅是被生。被抛进自由之中也可以说成是被抛进‘无’之中。被抛进‘无’之中——这就是‘现代状况’”。[5]自由似乎给了我们无限可能，同时却也将一切否认。因为自由，人与人之间开始疏远、冷漠，温情无处可寻。所以诗人宁愿让自己“还原成史前的一枚沉睡的：贝”，用自己坚硬的壳来抵挡一切虚无和寂寞。 

陈克华在《骨皮肉》的序言《是操控情欲的玛丽莲，还是情欲操控的芭比——关于颜艾琳的<骨皮肉>诗集并为之序》中谈到颜艾琳的“有些诗（如《玛丽莲梦露》）的确失之直接浅白，在艺术性上打了折扣，然而意象的明晰、精确、一语中的，让人一读为快，再读回味，也正是颜艾琳的胜场。”[6] 诗无定法，颠覆性和反本质性正是现代诗所独具的特性。《玛丽莲梦露》倒可理解为是一首直接的叙事诗，一首无意象的好诗。诗人只是在诗中借着教士平静的口吻叙述了教授关于玛丽莲梦露和可口可乐的瓶子的关系“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可口可乐的瓶子/便大大流行起来，这同玛丽的三围有着相当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毫无诗意，异常平淡。但是在诗歌的最后却用了点睛之笔“据说：有些男子，利用可口可乐的空瓶——自慰并射精……难怪玛丽自杀”，以逻辑上的智慧取胜。诗向来是无理而妙。此诗乍一看，似无理，实则有意。从语言上看，前面的故作平淡的叙述恰是为后文的勃发与突兀做准备，同时也形成了一种很明朗的氛围和气场的对比性。教授的一本正经知识性的传授，和男子利用可口可乐的空瓶自慰并射精的猥亵场面形成了很强烈的反讽场面。暗藏在这场面背后的“我”发出的一句感慨却是“难怪玛丽自杀”，丝毫没有理会这正统的一本正经和男子的下流肮脏，只是完全回归到了一个女性的立场去体味所有的荒诞不经。同时，这一句“难怪玛丽自杀”也给人一种触目惊心之感，这种“自杀”源于女性内心深处的绝望，这种绝望的原因是男性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没有情感和体温的泄欲工具。由此可见，诗人是如何别费一番心思去诠释了女性对于男性社会中，男人对女人情感和心灵需求忽略的抗争之感。 

或许是因为诗人对于男性存在的绝望，她开始试图去编织属于自己的温暖，与男人无关与情欲无关。关于《衣服的联想》不是女性身体的装饰，不是遮羞的物件，而必须是一件“使我保持温暖，也包裹着我的心、柔化了冬夜里的伤痛”的“百分之百的羊毛衫”。这首诗让我想起南京女诗人代薇的《一块花布》“爱上了一块花布/就等于爱上了一条裙子/等于爱上了那种式样/这不是流行的问题/而是时间/因此还必须爱上日后/它褪掉的颜色 撕碎的声音/花布的一生/除了洗净和晾干/还有左边的灰尘 右边的抹布”。代薇在诗中将女人喻为花布，从花布的命运影射女人的一生，甚是巧妙。同时，代薇在《一块花布》中还有令人无法忽视深刻的男性期待。但是，她的期待性话语近乎呓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男人，到底男人能不能完成诗人的期待却都是未知数了。颜艾琳则非常清醒，她的“百分之百的羊毛衫”与男人的存在与否都没有任何关系，她要的只是设法守好自己的一个心，让“形同赤裸地坦陈沮丧的我”可以默默的与冬夜里修复自己的伤口，而“不再轻易地/让人测量体温”。颜艾琳诗歌中的女性主义姿态是如此的明了和决绝，令人暗叹。 

正如诗人痖弦为颜艾琳诗集《骨皮肉》所写的小评中所言“人生是广阔，而多样的，无论如何，情爱灵欲只是生命经验的一部分。我相信以艾琳的才华，她更有能力成功地处理其他方面的题材。”[7]《单性情人日》一首开始将颜艾琳的诗歌才华展现无疑，这首诗用诗剧的形式来铺陈，画面转换的看似唐突实则自然灵动，因为从始至终有“雨”贯穿其中。雨作为一种意象在这首诗中既可以是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同时也应是在这样一个单身的情人节中自己心中滴落的孤独和忧郁之感。所以，她会说“天空仿佛在生一种异常任性的怨气/没有预兆显示/便哭得地上那条巨大的手帕/来不及拧干/又湿，又湿”，很明显诗人将自己的心情嫁接给天空，用天地来征兆自己的内心，这点做的非常巧妙。因为她在整首诗中都设定了一个完整而没有漏洞的下雨的场景，“我”只是作为一个渺小的个体身处大雨中。甚至被大雨淋的狼狈不堪“匆匆忙忙逃向最近的遮蔽物内/企图躲过雨水们锲而不舍得追捕”。 

诗歌是需要有层次感，才能够使语言产生张力。艺术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所产生的难以言传的意指。层次越丰富，艺术感越强，对读者的感染力，和内心深处的触动越深刻。《单性情人日》的层次从空中的雨落，到心中的雨落；而雨中的“我”化为小兽，室内的小兽恢复人形。同时，“我”因淋了雨而变化，更因心情的低落而变化。屋子是一种遮蔽，也是一种心灵上的自我安慰的寻求所在。如果，这间屋子真的只是在真实中存在的，那么诗人不会在接下来的诗句中说道“为了取暖/我紧紧抱住受潮的身影/在夜色逐次上涨的一隅中/雕塑成一块凝重的岩石”。她无法抱住自己的身影，正像她无法真正的走入某个可以得到庇护的房间；但是她可以去感受到自己身后潮湿的寂寞，可以用自己的心来抚慰自己的孤独和寂寞。这样一个自我调整和解脱的阶段是难熬和痛苦的，虽然“无端；更冷”，但总归是好过在情人的怀抱中用情欲的陷落来寻找虚幻的天堂。因为她经过这番“强烈的夏忧 ”，终于还是迎来了“晨光从山上行来窗前”。晨光是诗人心中一种自我完满的提升，这种提升“拉起我那假想的雄性影子，挂过雌性肉体的挽留/步向充满鸟声的户外天地。”此刻，诗人不仅躲过了现实中雄性的诱惑，甚至将内心深处那种对于雄性的依赖也抛弃了。所以，她走出了暗夜，也走出了黑屋，开始迈向鸟语花香的新天地，一个真正属于女性心灵的完满天地。 

如果，至此为止，那么这首诗也应该是很完美了。但是，颜艾琳的诗经常不局限于完美，甚至是在故意逃避完美。除了完美，她更擅长于给人惊喜。最后两景，景8“天气好得足以让我快乐一整天/虽然；”，景9“虽然；天气好得足以让我快乐一整天”。两个“虽然”，又把我们拉回了人性的真实中去，拉回到女性无论如何寻不到出路的惶恐心境中去。这就是颜艾琳诗歌的特点，不会为了追求完美而逃避内心的真实，也不会因为期望而回避人性源于欲望的呼叫。艺术的美感和诗人的回环反复的心境配合的天衣无缝。 

（三）智慧与夏悒 

在这本诗集中，除了关乎女性性心理的描写之外，更有来自于女性的敏感视角所观看的整个世界，这是一种属于女人所特有的感性智慧。有些狡黠，有些调皮，同时又让人恍然大悟，拍案惊奇。从《青春期与其后》《亚当的苹果核》《食耳》到第三辑“超级贩卖机”、第四辑“空体赋”、第五辑“隐隐燃”几乎都是此类精品之作。 

《青春期》暗含的是一个社会文明的进度，从诗的前两句“我们生活在【公民与道德】之中。比【健康教育】还害羞多了。”便可窥到此点。我们接受着正统的道德训诫，接受着一切正当公民所应具有权利和义务，如此正大光明的教育，生活当中似乎除了烈女就是绅士，但是仍无法逃避内心“剔透地闪着：不为人知的欲念。”诗人是如此犀利，整个社会的欲念在她眼中无处逃遁。 

《车位》一首，将女人面对花心男性的无奈、骄傲又失望无助的感觉写到淋漓尽致。“那女子的腼腆/用骄傲装饰着，像一只猫模糊的嘟哝：[在他拥挤的心里，有我的一块黄金地段。]”此时，女人心中已没有抱怨和忿恨，只剩下清醒和不屑。忍不住让人思考，女人的清醒到底是自己的悲哀，还是男人的损失。 

《数羊后遗症》则完全是小女生的狡黠和调皮了，“邻室的妹妹捶着木墙说：数一数那略带神经质的咩咩叫的小羊群吧！再不数，它们都要因而失眠了…….”。思维的反转成了诗意的所在，非常别具一格。充满了谐趣和童真，恰是现代诗歌所缺乏的内质之一。 

现代性，是现代诗歌无法逃避的特性之一。现代性的悖论是现代人所无法回避的问题。《速度》站在时间的角度，去书写“我”与世间万物之间的矛盾。“山，退后/树，退后/云，退后/河，退后/人，退后/高楼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