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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構主流男同志電影的父權觀看位置(長文)
2007/04/24 19:36:22瀏覽3432|回應0|推薦1

源起

    一般說來,電影可經由內容與形式上之保守與創新分為四大類:內容形式皆傳統、內容傳統形式基進、內容基進形式傳統、內容形式皆基進。早期的酷兒電影因為題材具獨立精神與爭議性,配合導演在形式上的巔覆手法(反壓迫),理所當然地被排入激進或非主流電影的範疇。據此,過去的酷兒電影總被看作一種與主流文類的對話或對抗,甚可彌補女性主義思潮或另類電影理論發展上的不足,從而開拓新局,啟蒙新的討論方向。

    然而時隨社會風氣日益開放,近年來電影文本裡,同志色彩的敘述不再是遮遮掩掩;酷兒文化風貌時不時被資本主義挪用操作,成為另一種拼貼與併構的圖像,引爆風潮與流行(同志符碼怎樣地被主流電影貼上另類標籤斂財已不證自明委實不必多費唇舌)。樂觀者或可視之為一種次級文化的翻轉或開拓,但筆者卻不斷於其中嗅到一絲性別保守的氣味,於是,漸傾向悲觀向度地預知,並視前者臆斷過度天真。

如是觀之,酷兒電影作為性別流動代言人的突破地位似將不保,在主流文化的強力召喚下,極有可能「再封建」地被吸納成一種次級的(相對於異性戀而言)同性社會()關係。

父權的蛰伏

    父系霸權的最大讓步,截至目前為止,即是認同差異(女性、男同志、女同志)確實存在;但它尚未進步到放棄宰制他者的階段。父權的無所不在讓它有能力運用各種可能的技倆收編、吸納另類文化並令之成為主流。主流價值重新圈套地域防線,包裹著慷慨接納的糖衣,實則暗藏玄機。目的在於重劃可逾越的尺度範圍,讓少數變異(:同志族群)持續服膺父權邏輯。

     選擇男同志主流電影【註1】作為分析對象,目的在揭露「同志」一詞邁入主流文化背後的弔詭;-而男同志電影裡強烈地去女性特質(理所當然該避免地)又如何可能提供父系霸權與陽具唯心主義滋生漫延的溫床。

    以上指控非針對男同志電影格局上的原罪(純男性環境),而在於其相異於異男(異性戀男性)卻同樣對陰性特質心生芥蒂的心理【註2】。

男同志電影的去女性化

    主流男同志電影作為一種強調同志身份的男性認同,自然沒有義務(也理所當然地不必)在女性角色上多所著墨。是以我們的分析對象不在於男同志電影中女性角色的出現與否或頻次多寡,而將聚焦於女性人物在敘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如果出現的話);更重要的是關切「男」主角的女性面向在當中是如何被反映與再現。

    細數近來耳熟能詳的國內外男同志電影,我們發現這些叫好又叫座的影片不論文本內容為何無巧不巧地皆兼具強烈地去女性化特質:強打同性戀但具有異性戀傾向的男主角(披著異性戀外衣的同性戀)【註3】、多元性別者(扮裝皇后、C妹、變性人等)淪為丑角或形象負面、充斥閃亮亮地碩大肌肉和陽物崇拜【註4】。簡而言之,同志電影裡不同傾向的角色又再次面臨分類與分裂,依據的依舊是男陽剛,女陰柔的過氣父權標準。

    因此開放的性別角色雖然在這類電影中得到呈現,但比例不甚均衡,形象正反有別,且在無形中深化了以男子氣概為中心的「正確的」男性(男同志)形象,陰柔特質於男性身體上的表現不斷遭受邊緣化的厄運;性別的流動固然可能,但早已被賦予了「直」視(異性戀式)的價值判斷。 

Trick的文本分析

    選擇本片作為分析對象其來有自,半因其劇情結構充滿典型好萊塢通俗劇種的樣貌(除去主角為同志的部分),半因本片於1999年發行時票房奇佳(相較於過去同志電影叫好不叫座的現象),顯示該片符合論者前述之主流男同志電影要件。

    從氣氛營造乃至劇情架構的整體安排,可見本片導演力求突破,嘗試甩開過去沉重包袱,重新建樹一種甜美如好萊塢浪漫喜劇式的觀影感受;往後多部同志電影(Latter Days)亦如法炮製,而獲得不錯的票房成績。由此可知,至少就大眾接受度而言,此一「向主流靠隴」的策略頗具成效。

    另類文本主流化現象本屬無可厚非,但我們要討論的是其中隱晦不明的父權觀看位置【註5】。筆者認為,原始父權正是透過這樣的觀看在過去、現在與可見的未來戕害「他者」。

    早先的酷兒研究描繪出主流電影中,恐懼男同性戀的原型:缺乏男子氣概的娘娘腔;所以恐同症的發生不在主角的同志身份認同,而在於男性外表下的「女性化特質」。主流男同志電影為求取廣大觀眾(包含異性戀者)的認同,女性特質被迫再次退讓成為父權壓迫下的犧牲者。以本片為例,片中兩大主角加百列和馬克都是相當「正常」的男性圖像(即便就異性戀眼光而言),馬克的年輕、健碩與帥氣外表更令他成為萬眾矚目的「陽具中心」;反觀片中出現的變裝癖者、娘娘腔同志(肥胖、禿頭),雖然得到出場空間(其實少得可憐),但皆被塑造成負面且可笑(funny)的角色。如此一來,電影呈現的具體語言便是:我們接納同志,但僅限於那些年輕、俊美且具男子氣概的。換句話說,男同志的身體特質(雙性的)僅能容許單一化的彰顯(masculine),造成了男同志異性戀化的假像。

    再者,過去的酷兒理論視男同志把肌肉男當作欲望的對象為一種性別翻轉的體現(相較於過去總是矯好的女性身體作為被凝視的客體),但卻忽略了此種凝視事實上充滿了父權的運作邏輯(單一的、飽藏色欲的)。和多數主流男同志影片一樣,在Trick的敘事過程裡,猛男健碩身形出現之繁複成為一種視覺快感的賣弄(對男同志而言),男性陽剛的、偉岸的、陽具中心主義(強調性能力)的意識形態再次透過同志得到彰顯(而非受到挑戰),所以鏡頭下窺淫的對象只限男性化的肌肉線條(狀碩的、大的),而不見男人陰性身體面向的展現(細膩的、小的)。隨後,為了再次強化觀影者的主觀認同,Trick打造了一個夢工廠般的同志世界,在這樣的世外桃園裡,人人都是同性戀(就算異性戀也愛同性戀),仰幕同性戀,或成為同性戀;而這明顯是悖離現實的(對同志的壓迫因而被粉飾太平)【註6】。

     這樣的分析可能導致不少的反彈,部分論者或許認為「推崇極致的男性特質(男性化)」本為男同志間「美」的審視標準。即便如此,這樣價值單一化的取向也應招致批判,否則男性身體(由男同志開始)將取代女體成為下一階段物化的目標。

    簡而言之,主流男同志電影中的同志形象,枉顧同志族群眾聲喧嘩的本質,逐漸被父權介入,走向主流(男性化男同志)與另類(女性化男同志)之分;這樣的性別特質僵化,無疑是一個宣稱開放與包容的世界,最大的諷刺。

後話

     筆者為文目的乃嘗試探討父權價值吸納主流男同志電影之蛛絲馬跡,而不在否定主流男同志電影作為一種「存在異性戀世界的策略性武器」的功能。據此,論者期盼在更多同志影像實踐主流的同時,能切實拋開那些以性別為名,卻毫無根據的標準。

1:男同志電影在數量與能見度上遠比女同志電影普及故曰主流;又此「主流」言指廣受大眾(包含異性戀者)歡迎的同志電影,這類電影除了主角為同志身份外,基本上可與一般好萊塢式通俗劇完美置換,強調男同志電影在資本主義與主流文化介入後,成為空有聳動題材與角色卻喪失批判力量之電影。

2:此處指涉之「心懷芥蒂」近似於前伊底帕斯情結之閹割概念;不過傳統上佛洛依德的心理分析具有強制異性戀的傾向,故「閹割恐懼」一詞在同志電影中的適用情形為何尚待討論,此處未免爭議,避之不用。

3:主角雖為男同志,但基本上尤具異性戀特質,有時甚至較一般男性更為陽剛英武。筆者並非暗示所有男同志皆背負女性氣質,然而主流男同志電影在主角的刻劃上似乎刻意服膺男子氣概傳統,無視於角色女性(或雙性)特質的開發。(即便異性戀男孩也具備女性陰柔面的潛質,只不過在主流好萊塢電影總是刻意忽略該部分的描寫)

4:該類型電影裡總少不了一個「萬人迷」般的男同志角色(較具傳統男性潛質),這樣地主角往往被塑造成整部電影的敘事重心,毫無意外地成為周圍配角欽羨或愛戀的角色(陽物)

5:本文所言之父權觀看位置(價值)”即為價值單一化(包括審美標準)、性別單一化(男陽剛、女陰柔)的概念體現,就論者立場而言非專指涉男性的觀看,而是一種去性別化但同樣保守地窺視態度。故筆者認為當酷兒電影從另類步入主流時,理所當然地該肩負起突顯差異的職責,揭露父權的偽善。

6:或為主流男同志電影之通病。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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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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