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十二月直飛紐約的飛機上，我看了兩遍成龍的「尖峰時刻II」，吃過兩份餐、一碗泡麵，睡了一覺，剛睜開眼，飛機就準備降落在甘迺迪克機場(JFK)。在這之前，我從不知道從桃園國際機場直飛紐約JFK的飛機，只要十四小時就到了，那可是繞過大半個地球，十二小時時差以外的世界，那個在每年新年到數的新聞剪影裏不會錯過、號稱世界金融中心、才剛剛發生完911恐怖攻擊事件的紐約──大蘋果（The big apple）。

　　也因為911事件，外國人入境紐約都必須蓋右手五指手印，照肩上頭像，以學生簽證入境的人，也將被友善但嚴格地盤問關於學校科系、居住狀況、預計畢業時間等問題。因此，在紐約過海關時速度極為緩慢，等待在十八個外國人短期居留櫃檯前的旅客，排出一道八彎九拐的長龍。我在這條長龍尾上，耳邊各種非英語系語言雖然教人暈眩，但其中時時流露的不滿口氣倒是不難理解的。我利用這漫長的等待時間，回想了一下當時決定來這的歷程。

　　我並不是要到紐約市讀書，紐約是個極為昂貴的都市，在紐約市裏讀私立或市立學校我都讀不起，我申請的是紐約州立大學奧本尼分校。申請學校前，我曾去請教唸碩士班時的指導教授。來自加拿大的巴頓教授告訴我，他認為要學文學就要到學風嚴謹的美東，既然到了美東，就一定要到距離紐約市近的地方，當時他便是在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完成博士學位，而石溪就在曼哈頓旁的羅德島上。我很同意他的看法，拿著巴頓教授的推薦信，申請了幾家紐約州立大學。我被位於紐約州首府奧本尼市的這間州立大學英美文學系錄取了。

　　這間學校的英美文學系不是最頂尖的，但是紐約作家協會設在這裡，紐約州立大學出版社在這裏，這裏還是美國文學經典名著《白鯨記》的作者赫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年輕時曾經居住和上中學的地方。美國普立茲獎小說家威廉•甘迺迪（William Kennedy）曾出版多部以奧本尼為背景的小說，其中最有名的《紫苑草》（Ironweed）於1987年被改拍成電影，由傑克•尼克遜（Jack Nicholson）和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 主演。《又見棕櫚、又見棕櫚》作者於梨華自1968年起便在這間學校的東亞研究所執教，直至退休。

　　奧本尼距離紐約市只要三小時車程。重要的是這裏的學費和生活費都讓人覺得合理。比起紐約市一間一房兩廳要價一千多美金的租金，這裡大概在五百到六百五十美元間，就可以租到寬敞的一房兩廳。而且持州立大學學生證搭公車完全免費。

　　好不容易辦完出關手續，感受海關官員的專業，他們不重效率，注重服務每個人時的專注和辦事員的個人感受。一點冷漠提醒著遠離家鄉的事實。有些機場維護人員會對外國旅客熱情協助，有些則完全視若不見，有些則矜持冷傲，形形色色透露著這地方多元的思考模式和迥異於儒家的禮節文化。

　　出了機場，到機場航站外的租車公司領車，車是在網路上預訂好的，順利的話，開個三小時就能到達位於上州的首府奧本尼。

　　晚上，因為不熟悉當地交通號誌和路況，當年衛星導航也還不普及，就算背了網路地圖所附的詳細行車指示，還是開錯一些路，誤轉幾個彎，最後開了四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美國的高速公路是收費的，並不是真的free way，準備零錢是必須的，如果一下子掏出百元大鈔，收費站的人員會大皺眉頭。最好能在機場先換好零錢。高速公路上有許多設備完善的休息站，上廁所、休息都不是問題，休息站裡的食堂都是速食，美式、義式、墨西哥式，或是知名連鎖甜點舖、咖啡屋。

　　美國人一般認為要填飽肚子靠的是澱粉、肉或糖，澱粉和肉能轉換成較持久的力氣，糖能迅速讓血糖升高，但不持久。因此食堂裡能見的多半是這幾類食物，只有注重養生的美國人才會選擇高纖蔬果，但蔬果是相對比較昂貴的。這和台灣高速公路休息站食堂裡所能看見的各類熱炒輕食小吃及各地名產展售等浩大氣勢完全不能相比，也跟台灣人吃點心講究口味風格、菜料分明、湯頭多樣、手藝精美的要求大異其趣。

　　越往北開，越深入紐約州，便深深驚覺離家越遠。時令初冬，高速公路兩旁的落葉樹都掉光了，北美常見的杉、松、柏等常青樹有些成排，有些成林，遼闊的土地，焦黃的秋草，零落的住家，可以想見這裡的春天很美，很童話。

　　童話到了冬天，總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玩笑式淒冷。奧本尼就要到了，到了那一切就得重頭安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