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教牠「壞」 ?

人類與台灣獼猴的修煉 文．攝影 南燕容

最近常常聽到「台灣獼猴」，不過卻都是從社會新聞裡，而且往往都和小偷、結夥搶劫等字眼扯上關係，所以刻印在我腦海裡的台灣獼猴形象，就是個「狠角色」，而要接近這狠角色，其實很容易，登上壽山，牠們便會形影相隨。

一種原罪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壽山已晉身為「壽山國家自然公園」，而世居柴山的台灣獼猴們除了專屬的「台灣獼猴自然生態保護區」外，更獲得高規格的保護，也就是說人們再也不能餵養牠們，不然就會被依野生動物保育法開罰。

其實台灣在民國一九八九即通過「野生動物保育法」，但是我們還是時常聽到獼猴成為盤中飧的新聞；而二〇〇二年國際自然保育聯盟 (The World Conservation Union) 也曾提出警告：「台灣獼猴雖然沒有立即絕種的危險，但因為棲地破壞和人為干預，中長期而言，仍將面臨絕種的高度風險。」時至今日，台灣才真正落實對於壽山獼猴群的生活干預和獵捕、獵殺行為的懲治。

不過我猜想這遲來的保育法令，應該早引發獼猴界的諸多驚恐，因為長期以來人類就喜歡給獼猴們一點甜頭，好讓彼此可以拉近距離，只是突然間這些甜頭都不見了，所以獼猴們只好用搶的、用偷的，而這個原罪，還是來自於人類。

失落的原始

我們先來回顧一下台灣獼猴在台灣的故事吧！還記得動畫「冰原歷險記」裡冰河溶化的盛大場景嗎？其實四萬多年前的亞洲大陸也同樣發生過，而在那之後的台灣便和大陸分割，成了一座孤島，而據說原本住在大陸的獼猴們，也就「回不去了」，最後便演化成現在特有的台灣獼猴 ( FormosanRock-monkey ) 。

若按照這樣的時間推論，台灣獼猴在台灣的歷史可是比我們還要早非常非常多，要將之稱為「台灣先住民」，可一點都不為過！不過，後來我們逐漸佔據了台灣大部分山林、平原，而獼猴們的生存空間相對變小許多，且就某些史料指出中國人愛以形補形的陋習～令人毛骨悚然的「猴腦」大餐，更使得獼猴們的生存越顯艱難。

根據一九七一年彭明聰教授的統計，全台灣的獼猴數量僅剩九百六十隻， 獼猴真的瀕臨滅種危機；然後二 〇〇 一年農 委會公布的二十五萬隻，直至今日，其實我們仍無法明確掌握這群台灣先住民的數量，但是獼猴們原始的生活卻一點一滴在流失 …… 。

為什麼獼猴的原始生活在流失？我們可以想見的是長期以來人們對大自然的破壞，以及用餵食手段來馴服動物所致；但是當動物失去豐沛的棲地資源，和原本可以從人類手中輕易獲得的食物來源時，不管是甚麼樣的生物，求生的本能之一便是掠奪，可想而知，那早已被人們誘養多年的獼猴們，得群起當「毛賊」，教人防不慎防。

獼猴身手超矯健

聽過許多台灣獼猴的負面傳聞，去年十二月底，我終於親自登上柴山一探這群先住民的蹤跡。冬季昏暗的清晨六點鐘，和朋友相約在龍泉寺登山口碰頭，才不消三分鐘時間，我們便見識到台灣獼猴的本事；邊走邊拿出口袋中的飯糰，朋友忽然發現身後尾隨了一個影子，猛一回頭，是牠，一隻台灣獼猴，正冷不防地要伺機搶奪我們手上的飯糰，嚇得我們急急把飯糰推回口袋中，而麻利的牠，便也倏地往前離開。

登山沿途我們再也不敢將食物拿出口袋，而在一刻鐘後抵達山頂雅座亭後，我們想說也該補充熱量了，才剛將飯糰拿出，那塑膠袋的聲響也就那麼輕輕微微的，卻早已有位猴老兄好似幽靈般端坐在身旁，頓時讓我們不知所措，只能說獼猴身手之矯健，真的名不虛傳。

是誰教猴使「壞」

之後我們又親眼目睹了數場獼猴翻倒垃圾桶覓食的場景，其實當下我的心情很複雜，因為起了悲憫之心，總覺得該分一點給牠吃，不過天人交戰的是，這樣的行為是害之，而非幫之，真給了牠食物，我便會犯下了過去人們常犯的錯；因為以人類角度的分享心，所種下的「因」，卻可能是結下獼猴拿不到就用偷、用搶的「果」，而這因果該由誰來承受？

相信大家都聽過台南烏山的獼猴爺爺的故事，當初爺爺救了一隻差點被鄰居吃掉的猴子，之後便餵養牠，沒想到後來猴群越聚越多，最後那餵猴子的地方也成了著名的觀光景點；而幾年前我也親自造訪過該地，那裏早已成為烏山獼猴保護區。而烏山的獼猴和壽山裡的獼猴有幾個共通點，一樣是不怕人，同樣會搶遊客的東西，會偷食物來吃。因為獼猴終究是獼猴，人類的法令並無法教會獼猴不可以偷和搶，但人類的行為卻教了牠們「壞」。

在壽山戀上獼猴

行走在「壽山國家自然公園」內的柴山，你會非常驚訝，我們竟能和獼猴這樣的生物靠的如此近。當我們行走在高低起伏、蜿蜒曲折的木棧道上，你走你的路，牠也是走牠的，只是沒有誘惑的食物時或受到驚嚇時，牠們其實只是默默地與你擦身而過，並不會讓你感到害怕，因為其實牠們還比較怕你。

假如你有機會靜靜地觀察獼猴，其實你會不由地覺得牠們很可愛，因為擁有約人類三～四歲左右智商的獼猴，舉手投足都像是孩提時的我們，愛嬉笑、愛玩耍，愛逗弄伙伴，更愛惹父母生氣，然後討一頓追打。

人和獼猴的共同修煉

看著在山林間東行西盪的牠們，天一亮就起床覓食，然後把樹的菓子塞滿頰囊，ㄎㄎㄎ地進食聲好像是一曲奇特的交響樂，此起彼落地在樹林間演奏著，然後玩耍、相互理毛就過了一天。這和人類一直想要的簡單生活一樣，沒有人想要靠搶和偷過一天，只是「被環境所逼」，獼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未來不管有任何理由，請記得不要仇視獼猴們的行為，因為這是長久以來我們一起種下的惡因果，也請不要再破壞牠們的生存環境，更不要濫用憐憫心去餵養牠們。因為此時此刻的我們和獼猴們都在學習回到最初，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將彼此放回原始本能的架構裡，然後相安無事地生活下去。

本文刊登於百世教育雜誌二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