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唸大學的時候，大一微積分老師是洪成完。洪老師是我見過最有個性的老師之一，微積分用口試，沒聽過吧？我能在大刀之下苟活，表示我的數學還有兩把刷子。當年還有黨禁，洪老師卻在課堂上發黨外雜誌，我們有點怕，可他卻不在乎。

        洪老師的故事很多，比他的微積分有趣多了。我的筆記抄了五百多頁，現在拿起來看已經忘光，但是小故事卻歷歷在目。有一次洪老師講到陳文成──他的得意門生──他告訴我們不要碰政治，因為“政治人物是用大腦的，我們這種人是用小腦的。”我當時才二十歲，自以為很成熟，聽到這種反諷很世故的會心一笑，哪曉得等我四十歲後，才懂得當年洪老師的話有深意焉。

        我們的官員用不用大腦？前陸委會主委林中斌說過：當了官，腦細胞死掉一半！可見就算原本還有點腦袋，當了官就成了殘廢，人家“半部論語治天下”，我們官員“半個大腦治天下”，更何況有些還真沒大腦的，難怪這個政府搞得這麼爛！從兩岸到軍購，從治安到經濟，從教育到交通，只要有關人民福祉的，他們通通亂搞，凡是他們做的，通通惹出民怨！這是個什麼樣的豬腦袋政府！（對不起，我可能侮辱了豬，抱歉）

        然而，慢著，洪老師不是講政治人物是用大腦的嗎？看到這麼多的弊案，我終於相信有些官員們是有大腦，而且用大腦的──用在官商勾結上。讓我們看看這些弊案，曰高鐵，曰高捷，曰ETC，它們都有同樣一個模式的：

        對於一項重大建設，首先政府會說：政府財力無法負擔（這也給賣祖產找到個好說詞），如果這項建設可以營利，那更可以再加一個理由：政府不能與民爭利。於是乎開始BOT起來。賠錢生意沒人做，廠商為什麼搶著做BOT？當然是能大賺錢。錢誰都愛賺，那政府要“給誰賺”呢？

        好，“用大腦”的時間來了。一個想“要好處”的官員（或是高層），一定會把案子給大財團──因為大財團才能給得出好處來呀！而且還有個絕佳藉口：重大建設要有“延續性”，需要實力雄厚的廠商來做，否則倒掉怎麼辦？於是乎大財團才能拿得到“入場券”，或者說，出得了夠多的好處的才能拿得到入場券。

        那麼好處給了誰？怎麼給？你得“用大腦”從頭想，入圍不一定能得標，那誰能得標？是看誰的計畫最周詳，對人民最有利嗎？你看，這就是我們這種“用小腦”人的想法。入圍難 ，得標更難；入圍要送好處，想得標當然要送得更多。不只如此，首先送要送的巧妙，像梁柏薰這種開支票的顯然落伍了，國內匯款也太容易曝光了，現在要送古董（價值難以估計），送仿畫（真的是仿的？），送珠寶（可以退款），當然要見錢才眼開的，自然要搞國外戶頭，不容易的！

除此之外，送還要送對人，官不一定要大，但問誰最有決定權，這更是有層次，“要用大腦”的。你以為想見部長就見得著？想吃水餃就吃得到？想進官邸就進得去？所以要先找立委拉線，再找機要秘書探口風，層層打點，大概才能知道“關鍵”何在，這其間“禮數”怎麼能少？如果發現部長都只是“執行單位”，那再想辦法找副秘書長，找﹒﹒﹒well，你知道找誰嘛。

        證諸高鐵、高捷或ETC，莫不如此，但是細細分析起來，其結果還是有些不同。高鐵看起來“弊端”最少，那是因為台灣高鐵打敗的對手叫劉泰英，而今日泰公不知何在，自然也無“反撲”的力道，加上高鐵尚未營運，其安全問題還未得實證，所以大家能聚焦的，只有高鐵缺乏資金的問題。高鐵為什麼缺錢？因為原始股東不肯增資，那為什麼不肯增資呢？太簡單了，因為連他們都對高鐵沒信心。或問，高鐵不賺錢，那他們不是賠了嗎？這問題太傻了，去看看高鐵土木機電工程是誰包去的？

相形之下，高捷連續坍塌了好幾回，稍有工程常識的人都知道有問題，但是老實說，要是沒有泰勞抗暴事件，這個弊案絕不會被如此揭開，一定會以“工安意外”了事。為什麼？因為主事者除了打通各個高層以外，還把工程一個個包給其他廠商，先開這個再開那個，大家“雨露均霑”，都有錢賺，所以就算有沒得標的廠商檢舉，也是孤掌難鳴──人家雙陳好成那個樣子，連賭場都一起去，官商一體，蛇鼠一窩，你的檢舉有什麼用？更慘的是，把陳敏賢要給陳水扁政治獻金的事都抖了出來，那還得了？這封檢舉信居然沒有被“埋沒”，純粹是個意外──就像高捷案會爆發純粹是個意外一樣。

        這兩個月出現的ETC弊案就更清楚了，理由很簡單，ETC所有的設備，只有感應系統和OBU，幾乎是不花本錢的，其利潤如此之大，又無意外之虞，無怪乎從微波派到紅外線派，在立法院搞了好幾年，政府要自己做都不讓！遠通得了標，宇通就不服，看看遠通的“萬言書”，說請去查落選廠商不法情事，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民怨弊端層出不窮，交通部原先擺出一副很強硬的姿態，沒想到遠通一出招就軟掉了，為什麼？難道遠通提出政府接管，交通部都不敢？不是的，是因為遠通知道合約站得住腳，打官司交通部絕對沒有勝算，現在交通部讓步只不過會被人罵到臭頭，可要是真打官司，難保拿好處的不被抖出來，而且打輸要國賠，部長的烏紗帽鐵定飛了。你要問交通部怎麼訂出這種合約來？哈！你以為官員們真的沒用大腦嗎？

        所以怎麼辦？以前講官官相護，現在官商勾結成“生命共同體”，自然是官商相護了。廠商用了各種技巧把好處輸送給官員，官員就用了各種辦法把案子還送給廠商，做成了，廠商大賺我們老百姓的錢；搞砸了，政府也不敢辦廠商──你想他會把自己送到牢裡去嗎？就算解約接管了，錢是國庫出的；就算打官司，還有“不平等條約”，政府等著國賠吧──這都是我們老百姓的錢！唉！廠商穩賺不賠，官員高薪之外還有好處，咱們老百姓有個什麼？但是，別怨，洪老師講的，我們不過用小腦，人家搞這種玩意兒，費心費神，叫知識經濟，是要用大腦的！

田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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