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的職責

原文刊登1012國語日報家庭版

文壇前輩楊照老師出了新書，介紹詞裡頭有一句是:作家的職責，是使人們不輕易相信搶掠我們思想的人。

晨讀時遇著這個句子的我，矇矇睡意全消，想起二十年前在師大曾忠華老師的課上，老邁而勁直的老教授問著我們這群大四生:老師的職責是什麼?

當時是老師自己說了答案，老師說要愛孩子，還教我們一個可愛的方法，說是上課時遇到比較需要關注的孩子，「要多看他一眼…..」老師表演著，我們笑著。

老師的結論是: 「想辦法讓學生知道你關心他。.」

我相信老師說的，但教書十多年時，我發現台上的我們怎麼也精采不過八卦新聞裡的辛辣，進入網路世界的孩子， google大神給的訊息絕對勝過課堂上的資料，地球每個角落裡無時無刻的即時通多過於老師ㄧ學期一次的約談。那陣子我老覺得孩子上課的眼神穿越過台上老師的身軀，看著真實世界故事的孩子，盤算著讀書是一回事，功名路又是一回事。

孩子說為國犧牲的其實正在政治裡貪瀆，杏壇裡的真愛演得跟八點檔一樣才叫精采;生活裡能成就功業的就別在意它是否作奸犯科……這些新聞滿天飛，孩子說

說:「老師，檯面上大人物誰談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學生說品德運動花那麼多錢，為什麼大人玩的是不誠實運動?功成名就的大人們，講起謊話又為何可以面目端正，潸然涕下，賭天咒地說都真心? 「老師…. .」孩子問「我們到底要學誰? 」

有學生用法律術語說，就是孩子「對大人戮力從公與道德表現欠缺期待」，說話的孩子，看似嘲諷，其實憤憤。

以前，我也無力看著這些早早被掠奪掉對世界嚮往的孩子，好幾次都氣腦背後制定政策叫第一線老師去宣導的人，他們到底信不信他們推動的?或只是要老師當布偶一樣台前舞弄?是以為孩子都沒眼沒耳嗎?

有一陣子我無法跟孩子說桃花源說夢想國，因為自己不信的事，我難說。憤憤的我也像孩子一樣嘲諷。

這幾年老得最有價值的倒是:心頭篤定越來越清晰，人世山洪依然自崩壞，講台前的我開始能試著把手圈起來，護著孩子，我不是作家，但就像楊照老師說的一樣，開始想做點事…..讓孩子不輕易相信搶掠思想的一切。

即使知道掠奪不可能停止，也知縱使清楚職責所在，但困境來時，心念放倒有如落葉飄零，逐流沒力。但隨波時還是存著有機會要再立定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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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這些年跟越來越多教育第一線老師接觸，讓我開始直視台灣安安靜靜做大事的人，開始覺得講台上原來一直有股很大的力量，那力量裡有些是來自生生世世裡，從不放棄為學習者點燈的師者，像二十年來自掏腰包三百萬幫助學生繳學費的魏世賢老師;那裡面有更多不是擔任教職，但做的是師者的工作，像賣菜捐款助人的樹菊阿嬤………桃花源啊，原來一直都在。

這些年，我開始能跟孩子說，看這邊: 「我知道你看見大人世界的莫名，但我必須帶著你看見有另一群人選擇不同的世界生活，他們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功成名就，但他們有更深的喜悅與安適。做為你們的老師，我祝福你們有機會抉擇自己要的真實生活，我說我相信的話，你選擇你的機會。」

選擇思考的孩子會開始問: 「他們沒小孩嗎?他不怕孩子將來和他一樣嗎? 」說著「真為他的小孩難過」的學生其實正起著不捨的悲念;正培養面對搶掠的力量。或者決定被搶掠時，也甘願承擔自己的抉擇，不必怨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