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7/05 09:47:29瀏覽399|回應1|推薦10 | |
那些牌子是幾年前開始出現的。一個個耳朵形狀的綠色牌子,悄悄長在一些其貌不揚的建築物外面。綠色的耳朵,像要傾聽從另一個時空傳來的訊息,傾聽一些還没有流失在歲月長河中的故事、一些還没有完全被遺忘的歷史。 歷史,是的。來自歐亞文化古國的人往往取笑我們的現代都市歷史太短,但歷史不必然是值得記入史書的重大事件,不必然是易朝换代的革命、血流成河的戰役、或者政治人物的起落,歷史可以是尋常人家的喜怒哀樂、匹夫匹婦的愛恨癡嗔,是某處街角的一次邂逅、某家咖啡座的一回分手、某一段落葉紛飛的小巷、某個大雪掩蓋的停車場…。歷史是你在這些場合、這些地點說過、或想說而没有機會說、來不及說的話,多少年後仍在你夢魂深處,沉聚成你的悔疚、你的遺憾。没有這些歷史,或者說,如果不認識這些歷史,我們的城市便只是一堆冰冷的水泥建築,是互不交接的街道,是深鎖的門、緊閉的窗,没有這些尋常人家的故事,A街四十七號和B街二百五十八號便没有任何分别。 於是有人開始蒐集這些平常的故事。走在多倫多的街道上,中區華埠、肯盛頓市場、布魯爾街、或者東區的小印度,你會看見那些綠色的耳朵,上面有一個電話號碼,附帶一組六個數字的密碼,這就是[耳語]( [murmur] ),其設計是讓走過這些街道的漫游者,在特定的地點(公寓商店電影院咖啡座…)透過手機撥通那個電話,再鍵入密碼,就可以聽到别人講述在這些地點發生過的事,或者個人的親身經歷,多半是一些很家常的小事,像找尋一隻走失的猫,或者憑窗眺望對面戲院的人更換看板上的戲碼,或者匈牙利餐廳裏好心的女侍安慰一個想家的陌生女孩,…有了這些故事,一個個地址才活了起來,有血有肉起來,不再是了無生氣的街道名稱、門牌號碼。 歷史原無真相;只有傳說、謡諑、揣測、假設,尤其是那些值得記入史書的重大事件,即使能找到當事人現身說法,也會因為視角的局限、立場的偏頗、以至記憶的錯漏,而出現種種矛盾的版本。歷史因此永遠有留白,永遠有足够的空間供後人思考、闡釋、甚至歪曲、捏造。所謂正史,所謂定本,也只是與大多數人的記憶都不大衝突的妥協性產物而已。傾聽城市喃喃的耳語,你會不會覺得:易朝换代的革命、血流成河的戰役遥遠而虚幻,而走失的猫、更換戲碼的人、匈牙利餐廳的女侍却真實得猶如面前的建築物,伸手可及。 [耳語]的設計者雄心勃勃,之後又推廣到其他歐美城市:聖荷西、愛丁堡、都柏林…,在蒙特利爾的是英法雙語,温哥華則設在華埠,有英語和廣東話兩個版本。而在我們的城市,[耳語]希望能持續發展,讓綠色的耳朵長滿大街小巷每一個有故事的地方。 只要有人迹,什麽地方没有故事呢? 很多很多年之後,當故事中的主角、說故事的人都不在了,故事仍然在流傳,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因為,有人仍然努力要記住生命中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