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日自學校外出用餐，回程在車站等車時，我倚靠著站牌桿悠哉地欣賞身邊的美麗景物。倏地，一隻美麗的黑橘相間的蝴蝶飛來我身旁不遠處的矮樹叢上，站立著，在樹枝上與風抗衡，我注視著她，默語：「美麗的小東西，妳可要抓牢些呀！」

　　她彷彿聽到我內心傳送的祝福，正以纖細的六足穩穩地抓著細枝回應著，也或許那正是來自她本能的反應吧！她那比羽毛還輕的身驅瞬間與樹叢合為一體，展現絕佳的平衡感。無論風如何地忽強忽弱，她纖細的六足都緊緊地抓著細枝，隨風搖曳著──這美麗令人讚嘆的生命勇者就在我眼前熱情演出。

　　不多久，她離開了樹叢，快速地拍動著雙翼飛向我，在右耳五公分處悠然左轉──那雙翼所舞動出高頻的音律和不知是來自幾度空間的空氣流動，在微秒間觸動了我！

　　我這才欣賞到雙翼張開時所展現的黑底橘色的Ｕ型美麗斑紋。當我讚嘆她那比舞者更自然的翩然舞影，驚訝她比五呎身軀的我更能無畏於冷風的侵襲，這才領悟到，她是大自然中真正的勇者！

　　突然，她從對街樹叢上低飛進了快車道中，我注視著她，又為她擔心而默語：「美麗的小東西，妳要小心啊！」然而，我的話才剛說完，一輛白色小轎車以時速五十時左右的速度迅速地爬坡而上，與她來不及閃躲的小身軀相撞……竟然，一個絢爛的生命在砰然的剎那間殞落了！我驚呼這可是上帝的玩笑？竟然讓這場悲劇發生在我眼前！卻也讓我目睹她生前與強風抗衡的短暫動人演出！

　　我呆立在站牌前久久不能自已，此時的我很想衝到對街，去找被風吹走的彩蝶，然後以黛玉葬花的心情來安送這個小生命的離去，我比自己任何時候都還能體會曹雪芹所寫的《葬花詞》（註）時的心情：「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繫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生命之輕如鴻毛──一隻彩蝶給了我最佳的啟示！

　　　T.H.2007/1/10

註：曹雪芹 林黛玉葬花詞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繫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絮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閣，忍踏落花來復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樑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
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 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癡， 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 花落人亡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