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裡璀璨的詩歌 之十

「為什麼人們總是找不到一個了解自己，並且欣賞自己的人來當自己的伴侶？」 聽得出男人萬分感慨。

「即使一個詩人找到了另外一個詩人，他懂得的，或者說他願意去懂得的，還是只有他自己的詩而已。」

「難道知己這麼難尋？ 像我太太，我出事的時候，她只淡淡的說：『我沒有理由為你守下去……』，就去法院申請判決離婚獲准，連女兒的監護權都是她的……」

「難道愛情不是為誰守候的最好理由？」

「她早就不愛我了吧，我早該知道，愛情，只會停留在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

我聽出那聲音裡有著幽微的苦澀，感到無比心疼，卻不明白自己心疼的究竟是誰…

「就像你說的，人分兩種，一種是有自覺的，另一種是沒自覺的。 或許，你只是運氣不好，找到一個沒自覺的罷了！」

「妳說的對……」

「邱比特原本就只是個小娃娃，光靠他盲目的弓箭，就要找到與自己心靈契合的伴侶，簡直太不可能了！」

我想起莎士比亞所寫＜仲夏夜之夢＞；忍不住脫口吟詠劇中女主角海倫娜所說的名言：「無怪畫中的小愛神被扎沒了眼睛，愛神的頭腦常常把好壞顛倒……」

沒想到男人那溫柔的聲音只楞了一秒，隨即接口戲裡的對白：「有翅膀，沒眼睛，象徵魯莽的急躁…… 仲夏夜之夢，第一幕，第一景？！」

我驚喜不已，鮮少有人這麼清楚莎劇裡的對白，每次忍不住吟詠，總是沒人聽得懂……

「所以愛神……」

男人笑得十分開懷，興奮的神情活像小孩子找到了心愛的玩具。

「……只是個小娃娃……」

我們一起說出了答案。

分享完默契十足的微笑，我掩不住好奇：「我是讀英國文學的，當然應該知道莎士比亞；你不是管財務的嗎？怎麼會知道這個？」

男人瞇著眼睛笑了，我察覺到那笑裡有種唸文學的人專有的爾雅。

「我大學讀的雖然是會計，可是我真正的興趣是文學，所以我雙修了會計跟外文這兩個學位。」

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這輩子只有在夢裡，在這分不清是永夜還是永晝的海邊，一隻孤獨的蛾，才可能與另外一隻孤獨的蝴蝶，升起靈魂最深處的共鳴……

男人忽然變得非常安靜，我卻懂得他掩藏的情緒。

我們靜靜坐著，看著純白的波浪，風起雲湧。 一波波捲走了我們留在沙灘的腳印，然後是沙，然後是貝殼，然後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