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裡璀璨的詩歌 之四 

直到後座大聲發出命令，我才猛然發動了引擎，身子還是顫抖個不停。

沒想到車子才剛開進高速公路的南下閘道，那隻免洗筷竟然立刻從我的頸項移開了。

「對不起，我並沒有想要傷害妳，我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對不起嚇到妳了……」

那聲音異常溫柔，彷彿來自夢境，讓我嚇了一大跳。

「妳還好嗎？ 妳的臉色有點蒼白！」

語氣誠摯文雅，讓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男人竟然從後座遞來一張相片，上頭有個穿著白紗洋裝，笑得很甜的小女孩。

「這是我女兒。」

「自從我被收押以後，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她了……」

「我前妻不願意帶她來探監，我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來探監？ 我不明白那聲音到底想說什麼。

「原本以為我前妻只是不想讓女兒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沒想到我母親昨天來看我，竟然告訴我說，十六號，也就是明天，我前妻就要把女兒帶到美國，因為她再婚的對象已經幫她們母女辦好了移民……  我原本絕望了，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我女兒了，沒想到竟然出了這場車禍…… 我想這是上帝的安排吧……  只是連累了妳，真的很對不起。」

話說的真摯，我卻滿心狐疑：「這就是你挾持我的原因？」

「是的，真的很對不起。」

這未免太戲劇化了吧！

我莫名想起我那高齡八十三的外婆。

外婆每次看連續劇時都會說：「作戲耶空，看戲耶憨；台上哪有彼齣戲，台下就有彼款事情……」

我感覺自己陷於一種酒醉時深深的迷惘

很難分辨是嚇傻了，還是新抗憂鬱劑發生了最強的效力。

抬頭看著敞開著的天窗。

我看見那顆簡直分不清是月亮還是太陽的光球，感覺就像一個白夜裡的長夢。

難道我從一個現實的夢中，掉進了一個非現實的夢？

望著鏡中的陌生男人，望著那只被撞壞後一直停在8：17的時鐘，我再也找不到其他還能證明自己醒著的證據。

我不是應該已經回到家，開始洗衣拖地？！

腦子又萌發之前在北歐見到永晝時的那種奇想……

莫非此刻才是真正的時間，而非一個被時鐘掌控的假象？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永夜，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夢境？

我幾乎以為自己神智不清了，因為我忽然不明白哪個是真實的人生，哪個是虛擬的夢境？

男人溫柔的聲音自車廂後響起。 他娓娓向我描述著他五歲的女兒種種可愛的情狀。 聲音幽遠，似乎陷入了那一段一段已逝的回憶，又像是想要藉此減輕他為我帶來的威脅與恐懼。

我聽著聽著，不禁感到一陣心安，緊聳成丘陵的肩膀也獲得了釋放。

怕什麼呢？ 有哪個愛孩子的爸爸是真正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