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全

這是我第2次到宜蘭來。上一回來已經是10年前了，那是大學一年級開學的時候，僑生輔導室給我們新生安排了東北一日遊。當時我們從臺北一路繞過了東北角，沿途觀覽到宜蘭來。那時新來乍到的，一切都還在適應當中，宜蘭去來，似乎都沒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的。倒是在大二時，一位共住了一年的室友，碰巧就是宜蘭人，閑來聊天，偶爾還聽他提起宜蘭的點點滴滴的。

這一次入境之後就直奔宜蘭而來，原是早有前緣的了。第一天夜裏，星空底下的蘭陽平原，就已經燈火燦爛地迎著我們的目光了。雖然出海關之後就沿著縣道106乙線盤山越嶺地趕來，下車時乍然面對這腳底下初次進入視野中的平原夜景，但還是很覺親切。對自己來說，似乎霎時就重回以前念大學的光景了。當時我們的校園就在臺北盆地的山崗上居高臨下，白日裏，基隆河就在我們的視界中彙入了淡水河再流向出海口。晚間即使是躲在宿舍裏憑窗眺望，燦爛的臺北夜景，通宵都在窗前閃閃爍爍，市中心一片燈火通明，看去就像是我們銀河系的中心地帶那般！有時徹夜對談，夜外景總是守候在那裏，不教山崗上孤寂的漆黑掩了我們一身！眼下這蘭陽平原的夜景，乍看雖然沒有臺北那般地燦爛，但對應那藏在心底的燈火輝煌，在徹夜的趕路之後，也夠教人窩心的了！

第一天，我們在冷鋒面過境的餘寒未消裏俯瞰蘭陽夜景，等候著來接待我們的歷史系同學，還有穿著禦寒外套的。我們從赤道邊緣趕來，這種沁涼舒爽的感覺並不多得，雖然都衣衫單薄，卻一時樂得感受著那種周身浸泡在涼意裏的感覺。第二天夜裏從礁溪鎮宵夜回來，陪同我們一塊兒夜遊而專門研究《孫子兵法》的王將軍，一下了車就提點我們說：“哎，可別急著回寢室，還得賞看這眼下的美景才得！”

香雲居前看夜景，王將軍指著山下星羅棋佈的燈火通明說，看，那些沿路裝上黃色路燈的，都是平原上的主幹公路，安上白燈的，就是稻田之間劃開的馬路了。

“哦，劃在稻田間的馬路還裝上路燈嗎？”不曉得哪一位夥伴沒頭沒腦地就問了句。

“沒路燈這哪行呢，” 王將軍不緩不急地回說：“夜間開車的話，車子都要開到稻田裏邊去了！”

王將軍夜裏的這一番話，我們一直要到隔天出遊宜蘭的路途上，才領會得的。我們的車子下了山，就是沿著稻田間的馬路一路行駛的。所謂稻田之間劃開的馬路，可不是我們擬想中的田埂小徑，而是可以讓車輛雙向行駛的大馬路！蘭陽平原上遍佈著水稻田，初夏的陽光裏，馬路旁都是抽長了隨風搖曳的稻葉，要是沒路燈，夜裏可不好開車的了！這也所以蘭陽平原上的夜景不比臺北盆地來得燈火密集與燦爛了，主幹公路與馬路以外，稻田間都是漆黑的一片，只有到了白日裏，才讓人隱約地看到淡綠或土黃的色澤，那些大地的生機！

不再住香雲居了，但白日還是都回到林美山。在校園裏來去，如果往山外張望，就是開闊的蘭陽平原了；再遠一些，那懸掛在滔滔汪洋上頭的，就是著名的龜山島了。

林美山上的夜視野裏是沒有龜山島的，那裏只得幾戶漁家，不比平原上的夜景引人矚目。白日裏，如果天氣晴朗的話，龜山島就會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了。龜山島，依我所看到的資料，那裏就是蔣渭水的故鄉了。蔣渭水在三四十年代裏推動了日據時期臺灣的社會醒覺運動，是刺刀統治底下本省漢人的先覺者之一。不是嗎？

“嗯，就是宜蘭人嘛！”回話的人說。好吧，不管是龜山島抑或是整個宜蘭，總之，那是蘭陽平原孕育所出的民族先驅，這應該是不會錯的了！

後來在林美山的那幾天，據說颱風在境外徘徊著，究竟要不要取道臺灣而過，氣象局還不能完全肯定。才初夏就開始打颱風了嗎？自己念大學的那些年裏頭，似乎都沒有這樣的經驗！颱風來或不來，大家都說不準，有人希望她別來擾境最好。

說回龜山島。後來那三幾天的陰霾天氣裏，下起傾盆大雨時就不說的了，要是不下雨，極目遠眺蘭陽平原，總見龜山島在濛濛的雲霧裏時隱時現的。自己在背包裏隨帶著相機，待省起了想在萬里晴空底下拍攝龜山島的遠景時，太陽已經開始跟自己玩起捉迷藏來了。往往有機會抓起相機走出室外時，遠天總都是烏雲密佈的。烏雲底下，龜山島不復清晰了，但島的上頭一片濃雲翻滾的，並且黑沉沉地壓了下來，喔，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幅水汽淋漓的水墨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