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

   那天晚上做了一些關於父親與母親的夢，夢的內容不再清楚，只是覺得為什麼會突然做了跟他們有關的夢呢？我想或多或少與小華那天要我們回憶的事情有關吧！因為我的回憶一發不可收拾，就像火光吻上了棉絮，要它再還棉絮的清白，很難。至於父親與我的過往，也就這麼被照亮了起來。

　我一直在思考，父親在我心中的形象到底是什麼？卻怎麼也無法去定位他。跟父親不熟，那要看熟的定義是什麼？跟父親很熟，應該不至於，或許跟父親的相處之道分成了兩大階段吧！

　離家前，我是屬於母親的，離家後，我不單單是屬於母親，還開始屬於父親了。為什麼認為離家後才開始有屬於父親的感覺？因為母親比較不擅言詞，每次打電話回家，總是父親跟我寒喧，十幾年來，也就這麼與父親〝熟識〞了起來，尤其在母親臥病的那一年，我才驚訝的發現，原來我的父親也有軟弱的一面，原來他也需要被照顧，原來，父親已經老邁了。我好驚訝，那個有求必應的馬蓋先，需要坐下來喘口氣了。我好驚訝，為什麼沒有人認真告訴我，有一天父親與母親是會老邁的，是會離去的，是只剩回憶的。

　也許有人告訴過我，只是遇見了，依然會驚訝吧？

　前年的父親節，母親臥病在床，我與父親單獨的吃了一頓中餐，喝了一瓶啤酒，幾道北方菜餚，看見父親滿是欣慰的神情，他說上一次我們父子這麼單獨吃飯聊天已經是卅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小學二年級，父親常在中午時間，將他的計程車停在學校旁，陪我吃著中餐，桌上總是有不便宜的滷牛肚。

　去年，我順利再學，有一天父親問我學費要多少錢？我告訴他以後，他認真的要幫我繳學費，他說只要孩子還在唸書，學費就是父親的事，我跟他說，學費他先幫我保管，等我有需要了再跟他拿。

　今年，我買了房子，父親說他身邊沒有多少存款，只能幫助「一些」，我知道那「一些」真的不多，卻幾乎是他的全部。我還是告訴他，請他幫我保管，等我需要了再跟他拿。

　最近，父親再婚的事情，讓我們父子關係降到了「低」點，其實，這件事情讓我們父子間都學了許多功課，尤其是我。那天，在電話中，我跟父親說，我不會離棄你，就像家裡環境再困難時你總不離棄我們一樣，我也會照顧你，就像你一直照顧我們一樣。

　我想起我在書裡寫的「僅將此書獻給我在天上慈愛的母親與在地上堅強的父親和愛神的家人」，父親始終認為他一點都不堅強，而且也沒有母親對我們的教導多。我跟父親說，我不需要銅牆鐵壁的父親，能在孩子面前承認軟弱的父親也是一種堅強。

　我也希望父親知道，母親教我們長大，

　而他，

　教我們變老。　　　　　　　　　　　　　　　　（寫於兩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