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母親罹癌後﹐夜裡睡睡醒醒﹐未曾安眠過。催促自己儘快處理完手邊事﹐以便早日飛去。臨行前一夜﹐整好行囊﹐已近午夜。人雖疲乏﹐倒頭卻未能一覺酣睡。
朦朧醒來﹐瞄一眼鬧鐘﹐才半夜三點多。由於心緒不寧﹐胡思亂想﹐無法再入睡。露著紅光的時針已指向“四”﹐索性起來。早點到機場也好﹐先生送完我後﹐回到家還可再睡個回籠覺。
車子踏著稀微月色﹑穿過迷濛晨霧﹐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抵達機場﹐拎下行李箱﹐抬眼望向先生﹐自從他退休後﹐我倆即同進共出﹐不曾單飛過﹐我已習慣出門有他相伴同行。雖說一俟小兒子學期結束﹐他倆即可趕過來﹐不過那也是個把月後。該有的叮嚀﹐早已囑過﹐僅輕輕一擁﹐彼此互道珍重﹐一切就盡在不言中吧﹗
城小﹐機場也小﹐不見大城的洶湧人潮。選個角落坐下﹐窗外天際漸泛霞光﹐跑道上已有工作人員開始忙碌。收回目光﹐見候機室裡的人三三兩兩﹐有的在看報﹐有的在上網﹐我攤開了書﹐靜待七點鐘登機。
飛機雖來了﹐廣播說由於機件故障﹐延遲登機。這一等﹐幾近一小時﹐心裡很擔心趕不及在芝加哥轉機。到達時﹐芝城正下著雨﹐飛往多城的班機被取消﹐把我補上另一班飛機﹐卻得等三個小時。也好﹐卸下匆忙轉機的心情﹐選個靠窗的位子﹐我從容地吃了個午餐。
端杯熱茶﹐望向玻璃窗外霧濛濛的煙雨﹐想起了從前。也是這樣的天﹐我站在台南公園的湖邊﹐望著氤氳湖面﹐怔怔出神﹐心中漲滿「無邊細雨絲如愁」的意緒﹐恁憑雨絲飄灑身上。母親在涼亭叫喚著︰「還不快過來躲雨﹖﹗」我轉過身﹐向隔著雨帘那頭的母親說了句「不﹗」就這麼痴傻地佇立雨中。母親沒有平日的堅持﹐也許她已意識到我的童年就在「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雨中結束。
思念著母親﹐一樁樁﹑一件件的兒時記事不停地在腦海裡打轉兒。隨著展開的記憶﹐母親的臉也逐漸由年輕變年老﹐我什麼都想﹐就是不願去想她老人家人生的最後旅程。
瞧過道上的旅客們﹐形色匆匆﹐忙著趕搭下一班飛機。這讓我聯想到——人從出生﹐不就如此﹖趕過一站又一站。不管日後大家的旅程為何﹐終點站卻都是一樣的。如同那煙雨﹐幻化萬千﹐終究還是歸於塵土﹗
飛機穿過煙雨﹐抵達了多城。往返無數次﹐以前的歡欣皆被此次無情的癌症擊散。當母親開門時﹐數星期前她在潤潤婚禮上的雍容圓潤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憔悴。不敢相信﹐原來比我重十六﹑七磅的她﹐不到一個月﹐竟會比我瘦﹗
叫聲「媽﹗」心痛得淚水盈睫﹐那漫天「煙雨」﹐剎那間將母親的身影變得模模糊糊。「煙雨」終會歸於塵土﹐隔開了我們﹐母親在那頭﹐而我卻在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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