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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愛洗衣服
2019/12/11 03:39:29瀏覽5512|回應31|推薦214

母親具諸多美德於一身,尤其樂於助人,過世後被一眾家人親友們懷念不已。

小時候,令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就是從張媽媽口中得知,張伯伯不幸遭遇車禍橫死時,她痛不欲生,除了一對兒女外,偏偏肚中還有即將臨盆的遺腹子。母親常忙完自己家中事,就趕往張媽媽家煮飯洗衣,照顧她一家子,陪她度過難關。

張媽媽說每當她看到那一堆髒衣服,就渾身發軟,多虧有母親幫忙。隔壁許媽媽也告訴我:「所有家事中,最討厭洗衣服,越不愛洗,堆多了,更怕洗。只要看見堆得滿滿一盆子的髒衣服,就無精打彩,像要生病似的。好佩服妳媽,她怎麼洗得那麼來勁兒?」

從沒問過母親答案,但當得知我外公早逝,外婆要忙農活,她小小年紀就得包攬起家務事,煮飯、洗衣、打掃、餵雞等,心想也許習慣成自然吧!也或許她早早就明白,那些事不做,不會自動消失,早做早了,不會壓在心上,做完心裡自然會感到輕鬆些。

不知母親少女時期,在家鄉是否曾與女伴們蹲在河邊用木棍敲打衣服過?古時候,稱那木棍為「搗衣杵」,靠搗衣杵打衣服時的力量,用水把污垢帶出來。想起李白詩句裡的「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那景象讓人頓時覺得洗衣服有了詩情畫意,好像沒許媽媽說的那麼不堪。

早期,台灣鄉下,一群婦女聚在水圳邊洗衣服,天南地北閒話家常。相信她們洗淨的不只是衣服上的污垢,還有內心中的煩憂。這濃濃的人情味,可不是日後有了洗衣機可替代的。

打從有記憶起,我們住家附近沒有小河,母親自是沒河邊好洗衣服。住家數度搬遷,後來住處有個水井,看母親是用搓板洗衣服,從木搓板換到塑膠搓板,我就在一旁按幫浦,手要好用力才能把水打出來,有時甚至將把手放在腹部,借助腹部的力量壓出水來。那時就想做母親的好幫手,讓母親快些清洗完,好早點休息。

最喜歡看母親曬衣服,她把擰乾的衣服牽開,還用雙手將衣服各朝左右方向繃抖有聲地抻平,她說這樣衣服乾了就沒那麼皺。以前住沒院子的房子時,衣服就曬在廊簷下,待有了院子,竹竿就架在兩邊牆頭,衣服穿竹竿而過。就怕風大時,把竹竿吹落,於是找幾根長木棍釘兩個有丫杈的曬衣架,底座還加固,不易翻倒,竹竿擱在兩頭丫杈裡,就不會被風吹落了。

上了中學,看同學衣服都筆挺的,我開始注意儀表。制服不是像母親用那老辦法,繃抖有聲就抻得平,乾了總還看得出皺痕,於是我學會先漿過,曬乾後噴水,再用熨斗來燙平。每個週末的大事,就是熨燙制服與裙子。放學回來,還把衣裙按褶縫摺好,壓在枕頭底下,也能起到平整的作用。第二天上學,穿著像用熨斗燙過似的衣裙,整個人神采飛揚地騎著單車出門。

有時與母親在外面,一看陰天,母親就急急朝家趕,擔心若是下起雨來,曬在院子的衣服豈不白洗?我滿臉不解地問:「幹嘛不晾在家裡,不就不用擔心下雨了嗎?」母親回我,「有陽光照曬,可消毒殺菌,而且衣服會有股太陽的乾爽味道,聞起來好舒服。」

日後搬到台北,有了洗衣機,真是大福音,不用再把衣服放在搓衣板上,用手搓得咔吱響,省了不少力氣,但是每家還是會有搓衣板備用。洗滌劑也從肥皂,換到非肥皂、汰漬洗衣粉、玫瑰洗衣粉、雪泡洗衣粉、白蘭洗衣粉及後來的洗衣液等。我們住的雖是公寓,因是四樓,母親在頂樓陽台曬衣服,依然可以讓衣服受到陽光曝曬,保留住她喜歡的乾爽味道。

出國後,發現曬衣服不能隨意,別說是住公寓有礙觀瞻,即使我們有院子,也得注意。年輕人都愛用烘乾機烘衣服,有它的方便,但也有不便處。有的衣服料子,並不適合用烘乾機,怕會變形。我所居住的新墨西哥州陽光亮麗充足,沒利用太可惜了,買了烘乾機形同虛設,成了擺飾。既然不便曬院子,幸好車房門上端有窗子,陽光可透過窗子照進來,於是在雙車房中間的壁柱上釘上釘子,拉上堅固的繩子,用曬衣架把洗好的衣服,學著母親一一繃抖有聲地抻平再掛上,讓衣服有了太陽的乾爽味道。

母親雖已過世多年,但自己從小看到大,無形中受到她的影響,每次在洗衣曬衣的過程中,總讓我感受到母親的存在,與她貼得那麼近的感覺真好!的確,到了該洗衣服時,除了已丟進盆裡待洗的,我還會四處搜尋,看看有沒有被先生丟在床角的襪子,塞回架上的睡衣、穿過的襯衫等?先生搖頭抗議,「這襯衫才穿過一次,就被妳拿出來洗,怎麼這麼愛洗?!」端著衣服盆子,邊走向洗衣機,邊笑回他句「我就愛洗衣服」!

2019年11月12日 刊登於中華日報副刊

註明:圖片摘自網路

( 休閒生活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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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樵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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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好媽媽
2019/12/13 15:36

或許是我的狀況不同。

在我能勞動開始時,就要分攤洗衣燒煤煮水的家務。

媽媽~對我來說,永遠無法癒合的傷。

在爸爸過世後,我與家裡也斷了。

最後一次"回家",是她的告別式,從此兩清。

每年的母親節,我永遠缺席!!

烏雲飄過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5 13:53 回覆:

看完您的留言,頓感心痛!

媽媽~對您來説,是永遠無法癒合的傷,這是多麼沉痛的一句話!「從此兩清」,更讓人在這決絕的語氣中,感受到您深重的哀傷。

過去的已經過去,深深祝福您一切平安如意!


寧靜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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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2 14:28
嗯,我母親年輕的時候身體不好,一直請洗衣阿婆來洗衣服,阿婆老了後是阿婆的女兒來洗,所以我們一家大小約北遷及父親過世後才自己洗衣服。以前的阿婆幫我們一家八口洗衣服,也幫我忙洗球鞋。我們以前住都市,沒有洗衣杵或溪邊,使用自來水。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10:47 回覆:

有阿婆幫洗, 對您身體不好的母親來説,可真是減輕了不少勞務上的壓力。

再來是阿婆的女兒幫洗,好多年後您家才自己洗衣服,相信那時候應已有洗衣機了。以勞務來説,這樣的生活算蠻幸運的。


behappy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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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2 09:02
小時候看大人洗衣服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我只記得幫忙踩放在木盆裡的床單被單。一直認為洗衣機是人類最好的發明之一。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10:32 回覆:

我沒踩過床單被單,也沒看過母親自己踩,那麼大件,她還是用手搓起來。

洗衣機,讓與生活習習相關的洗衣服變得輕鬆多了,我也認為它是人類最好的發明之一。


*Susan*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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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1 22:06

一般家庭主婦 恐怕少有喜歡洗衣服的 大笑

雲霞對此 卻有著特殊的情感與回味

能感受到您對母親的濃濃的思念與愛 令人感動...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10:24 回覆:

一般家庭主婦,在所有家事中,真的是很少會喜歡洗衣服的。

我會喜歡,想是自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在這洗衣過程中,能回味過去並同時感受與母親的貼近。


雁~《詩詞習作輯錄》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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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1 14:21

早年溫馨的洗衣經歷歷重現眼前~感謝雲霞格主圖文分享。

我也愛洗衣服~老來幫老伴洗衣曬衣,也是輕鬆健身運動。

少年時見家母用搓板賣力洗衣服,好辛苦,想幫忙分攤洗。

「閃一邊去哪!給老娘好好啃書!」直到高中才奉命助手。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10:16 回覆:

很感謝洗衣小文,能引起大家溫馨的共同回憶!

的確,那時看著母親的辛苦,想幫忙,卻被叮嚀好好讀書。在母親的心中,書唸好了,才會有光明的前途。為人父母者,都希望兒女將來的生活比自己過得好!

哇,老來幫老伴下廚的有,但幫洗衣曬衣的,不多見,您還當它是輕鬆健身運動。給您這樣的心態,來個大大的讃!讚啦


看雲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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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1 12:39

母女連心,從日常生活想到母親,字裡行間讓人感動。 

我也記得家母每天一早起來洗衣、做飯。我們還賴在床上,她已經做完了一大堆家務。慚愧的是自己當年只想到上學讀書,後來又到外地工作,很少幫忙做家務。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09:57 回覆:

母親們真能幹!真的是我們還沒起床,她們已做完了一堆家務!

小時候想幫忙,力氣不夠。到長大一點了,要幫忙,她又怕躭誤我們功課,直催去讀書。

天下的母親,愛子女的心都是一樣的!


紅袂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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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1 11:08

熟悉的文字,熟悉的物件,熟悉的思念。

 

舉凡母性大多會做著這句我就是愛洗衣服的行為,這個不是動詞,是名詞,將對家人的感情透過灌注的水、漿洗的過程表現在潔淨、充滿陽光味的衣服裡。

 

因為熟悉,整篇讀來滿是溫暖,像冬日裡一道溫煦的太陽。太陽裡有媽媽的記憶,媽媽傳承的味道,連思念的淚水也一樣。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09:48 回覆:

您説得太好了!母親就是將她的愛透過灌注的水、漿洗的過程表現在潔浄、充滿陽光味的衣服裡。有時她把被套拆下來洗,晚上我擁著乾爽的被,聞著陽光的味道,覺得好幸福!

我住這州陽光充足, 冬日溫煦的太陽照著我,渾身滿是母親的的味道!


和煦秋陽(丟吧 ,被嚇到了)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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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1 08:20

字裡行間   在在都是您對母親的思念   讀之令人動容

洗衣服這樣平常的事    讓您寫來充滿了溫馨之感

謝謝好文章分享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09:34 回覆:

謝謝您的讚美!

在那個年代,洗衣服是件辛苦的事,難怪許多家庭主婦都怕,好在日後有了洗衣機!


愛唱 金翅雀 嗑葵瓜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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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1 08:19
想媽媽了 從洗衣服寫起 被感動到了 家裡的家事  這些活兒 一般而言 不被重視 卻是維繫家庭運作少不了的點點滴滴 也想起我媽媽坐在小板凳上 手搓衣服的模樣 辛苦又溫馨的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09:29 回覆:

對了,滿滿一盆的衣服,母親就是坐在小板凳上,用手在搓衣板上,搓呀搓的,搓得咔嗞有聲。

回憶起來,那感覺真的是辛苦又溫馨!


the flying kite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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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1 06:21
我記憶裡也還存留許多幼時家母在溪邊、水塘邊搓洗衣物的影像;有時候家母還把我抓起來,倒栽蔥洗我頭髮....家母過世十一年了,思念的心與您一樣呢!
雲霞(theresajaw) 於 2019-12-13 09:21 回覆:

令堂把您抓起來,倒栽蔥洗您頭髮,好生動的描述!這畫面與洗衣場景永遠留存記憶深處。

我們都懷念為家奉獻一生的母親!思念隨風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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