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城市
◎沈政男

前天11日11日是俄國小說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生日，他生前大半時間生活在聖彼得堡，這使我想起了2002年的聖彼得堡之旅。

杜斯妥也夫斯基是公認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也是我最喜歡的小說家。台灣有在寫作的人，一半以上都夢想有一天能寫出＜挪威的森林＞那樣的小說，但村上春樹說，他夢想有一天能寫出＜卡拉馬助夫兄弟們＞那樣的小說。

去年有一陣子，我把＜卡拉馬助夫兄弟們＞再找出來讀，是Richard Revear新譯的英文版，不曉得幾年前在台北書林書局買的，一直沒拿出來看。我已經二十年不買書了，因為先前買的根本還沒看。我只讀經典，因為那些書就讀不完。那時我依然把書帶在隨身的公事包，有空就拿起來翻，一年過去，現在再找出來，發現小書簽貼在第158頁。或許明天會開始讀第159頁。

2002年5月底，我和太太從莫斯科坐夜車列寧號，第二天一早抵達聖彼得堡的莫斯科火車站。聖彼得堡有好幾個火車站，另外一個芬蘭火車站，就是我與列寧銅像合影的地方，臉書大頭貼處有。

出了火車站，假日清早，街上沒什麼人車，也不曉得去哪裡訂旅館，因為根本沒有歐洲常見的，寫著大大 i 字符號的旅遊資訊中心。我們自助旅行都不預訂旅館，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大不了睡車站。

那天當然不是睡車站。沒多久有一位東方臉孔小夥子走過來，用帶著鄉音的北京話問我們是不是要找旅館。

兩人一房，有電視，可收看五百台衛星頻道，供早午餐，有魚有肉，一晚兩人40美元。年輕人說。

聽起來還不錯，而且也沒別的選擇，我們於是跟著他走。沿著車站旁最熱鬧的涅瓦大街走了幾分鐘，轉進立果夫斯基大街，再彎入小巷，沒多久來到一處公寓集合住宅。五、六層樓建築，水泥磚牆，灰暗老舊，幾棟樓房圍出一個天井，有社區格局。年輕人帶我們走上三樓，推開厚重木門，裡頭有拼花木地板，室內昏暗，沒有櫃檯，而是尋常住家的客廳與房間。

一位五十多歲中年男子出來招呼我們，帶我們沿著長廊走到中央一間臥房，格局呈長條狀，有兩張床，但各擺在一個角落，沒辦法睡在一起，我看了皺起眉頭。浴室在外頭，還好沒有其他房客。老闆走後，打開電視一看，真的有五百台，但1-499都是雪花，第500台是CCTV，中國中央電視台。

我們在那裡住了三晚，白天在外頭逛，晚上回來吃飯睡覺。聖彼得堡不是國際大城市，最繞鬧的涅瓦大道兩旁都是典雅的歐風建築，沒有西歐南歐那麼堂皇富麗，外牆習慣塗著淺藍或淺黃油漆。冬宮是有名的博物館，在市區內，夏宮則位在海邊，園內花團錦簇，建築金碧輝煌。還有外觀極盡繁複雕琢之能事的血腥教堂，因沙皇在那裡遇刺而得名（如附圖）。

那三天煮飯給我們吃的，是一位中國上海來的小姐，個子矮壯，她說一年多前坐火車十幾天來聖彼得堡，幫傭賺錢。吃了幾餐以後，我突然發覺怎麼飯桌上老是有魚頭與雞爪，此外就是青菜與湯。問起那位煮飯小姐，她有些不屑地說，那老闆就是吝嗇，到市場撿人家肉攤不要的部位，回來給客人吃，還誇說是有魚有肉。那小姐說她月薪一個八千盧布，約台幣六千多，每天從早到晚工作。

出來玩，也不計較那麼多了。離開那天，老闆要載我們去坐車，要價三百盧布，不便宜，還是給他，因為交通不方便。

出了公寓大門剛要下樓，我突然想起一事，要老闆等一下。轉身開門走回房內，東找西找，看到了正在擦地板的煮飯小姐，我向她辭行，並謝謝她為我們服務。自助旅行住民宿最能體會在地風情，但缺點是離開的時候，一想到相處幾天些許熟悉的人，從此不再見面，心頭總有一絲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