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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創作/文藝中年
2011/12/30 07:32:15瀏覽1595|回應0|推薦5

這兩年我提筆投稿,得了幾個文學獎,景福醫訊的編輯思淳兄注意到了,要我談談創作歷程,十分榮幸。 

先說一下我的醫學背景。我在一九八七年進入台大醫學系就讀,一九九四年畢業,一九九五年底到署立草屯療養院(當時為省立)走精神科至今。 

從高中開始,學校課本已無法滿足我的閱讀慾望,中一中放學後,我經常到台中圖書館借書。文學方面,台灣主要作家在那時幾乎都看了,包括最冷門的新詩;人文科學解析社會問題的角度讓我大開眼界,也找了大學政治與經濟學教科書來看。 

雖然對文史哲有興趣,但我知道那不能當飯吃。高三那年我強迫自己割捨課外書,好好準備聯考;在窒悶的空氣中,周記成了宣洩出口,我用新詩體寫下青春心事,學報紙社論批評時事,經常一寫七、八頁,得到老師讚賞。 

高中時代決定唸醫以後,我就打定主意要走精神科。一方面固然是因為當時唸了一些佛洛伊德,對心理學產生興趣,但更大的理由,是知道自己生性膽怯,不適合舞刀弄槍。大一上生物實驗要做青蛙骨骼標本,我連抓青蛙都不敢,那握在手中兀自掙扎扭動的生命力讓人心驚,弄得青蛙在教室裡滿場亂跳。整個製作過程,從麻醉、解剖、煮爛、拼貼,都靠同組夥伴何士奇(目前為台中澄清醫院胃腸肝膽科主治醫師)幫我完成。 

大一、大二在校總區的日子,對我而言是一段黃金歲月。那時住在老舊的男十一舍(現在體育館所在位置),偌大的美麗校園等於是自家庭院;自由的校風讓人思想解放,那幾年剛解嚴,社會運動風起雲湧,我和幾個住男十一舍的友人(包括目前知名的環保律師林三加),組織了一個地下社團「噬菌體」,從反核、護農,到國會改選,無役不與;那時還沒上醫學課程,壓力不大,我經常窩到古樸的文學院,借幾本詩集、小說,搬張桌椅到綠草如茵的中庭,在白千層樹蔭下,讀到打起瞌睡。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在文圖櫃檯借書,一手拿了醫學系的借書證,另一手則是幾本希臘悲劇,一旁有位中文研究所的外籍生看了大感驚訝,跟我攀談起來——其實二十幾年來,我一直這樣過日子,在醫學以外,我保持閱讀習慣,期許自己兼顧科學與人文兩種領域。

大三以後逐漸走入臨床,唸閒書的時間被壓縮不少,但我仍不願放棄所愛。好玩的是,同學之中不是只有我學非所願。記得有一次快期中考了,我還在讀黑格爾,讀累了走出男二舍,到對面巷子口吃碗剉冰,竟遇到郭青齡(目前為加州理工大學生物工程教授)拎著一本《量子力學》在路上晃蕩。此外,目前在台大經濟系任教的黃貞穎教授,當年也在大三毅然轉系。 

醫學院那幾年我幾乎不上課,臨床知識貧乏,到了大五進醫院見習,第一次在內科晨會報個案,報得零零落落一問三不知,當場被教授轟下臺。畢業以後,雖然成績殿後,還是硬著頭皮回母校應徵住院醫師,面試的教授看了我的成績單,愛問不問地拋了兩個問題就要我回去等消息。那時精神科可訓練的地方不多,最後是草療收容了我。 

療養院步調和緩,有大片的留白空間供我揮灑,把病人照顧好以外的時間,我都拿來唸書。做為一個精神醫療人員,我是少數把《夢的解析》英文版讀完的;在同一段時間,我也辛苦地將《浮士德》英文版翻過一遍。 

一晃眼,就這麼在療養院待了十幾年。四十歲生日那晚,我在醫院值班,七月天,鄉下蚊子又多,被叮得手腳發癢;想洗個澡,抹了洗髮精大力扭開水龍頭,它只咕嚕嚕漱了個口就無聲無息,我只能頂著一頭粘膩,穿回酸臭的衣褲想辦法。 

生日那天我都會變成哲學家,想想過去與未來。四十歲生日那晚,把頭洗乾淨以後,我突然想到:「除了待在這裡當一個不像醫生的醫生,我還能做什麼呢?」 

為什麼不寫文章呢?潛意識運作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給了我這個建議,於是我開始投稿各大報紙副刊,但隨即像打地鼠遊戲機一樣,稿件兜兜兜一一被敲回洞穴。 

後來想到了或許可以投文學獎試試,反正又不用報名費,落選了也沒人知道有人這麼老了還在投稿。 

兩個月(2009年)後,中國時報的編輯打電話來,說我得了新詩首獎,當下我還以為是詐騙集團,或者對方搞錯了,掛下電話又馬上打過去確認。得獎的感覺跟當年考上台大醫科同樣美妙,於是我寫得更起勁,第二年又得了林榮三文學獎散文三獎,而其他地方性文學獎也有十餘個,收穫不少。

除了文學創作以外,我也經常寫時事評論,投到報紙的民意論壇。讀者投書通常第二天就知道登不登,回饋迅速,再加上我多年累積的社會科學知識正好派得上用場,更讓人有提筆的動機。兩年多來,我用了五、六個筆名寫了兩百多篇的時事評論,提出的見解好幾次被報紙社論、call-in 節目、政黨、政府採納。 

這兩年開始寫文章以後,年少的藝文嗜好得以在中年延續,也讓我重新找到參與社會的管道,好像當年走街道的那股熱誠又回來了。新手寫作,大都以自身生活經驗為題材,我於是有機會重新審視成長經驗,整理自己。寫文章的時候,腦力專注,心靈純化,足以忘卻日常瑣事,算是最好的消遣,我因而拋棄了玩音響的嗜好,省了不少錢。 

老實說,我一直以為舞文弄墨不過是雕蟲小技、文字遊戲,與現實世界無涉,但這兩年的寫作經驗讓我體會,文學對人性的了解,遠遠大過心理學與其他科學,而文字產生的影響力,也超乎我的想像,這是我樂當一個「文藝中年」的原因。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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