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街
◎沈政男

三天前到台中市的一中街夜市吃晚餐。雖然就讀中一中已是三十年前的事，記憶清晰得宛如三天前——熟悉的書卷氣街名，育才、尊賢，相同的方正呆板校門，還有熙來攘往的青澀臉孔，一下子將我拋回往昔校園。

我的老師甚至還在裡頭任教呢，持續用那充滿關懷的圓滿笑靨，在學生心中點燃一盞永不熄滅的心靈之燈。

但僅止於此了。三十年前的一中街，沒夜市，也沒那麼多小吃攤，那時最熱鬧的就只有太平路（兩側有書店、文具店、自助餐廳、鞋店），以及育才街靠台中技術學院（當時叫台中商專）附近的一小段了。太平路上那時出現了後來將要改寫台灣小吃歷史的攤子，叫鹹酥雞，油炸、鹽酥、香辣，加點九層塔，把原本平凡便宜到不行的食材，料理成逗引口舌的絕世美味。育才街上，東華補習班巷子口有福州包攤子，再過去有店面賣炒麵，一盤二十元，油亮、韭菜多，老闆娘濃妝梳藝妓頭，很是吸睛。

那時當然沒有吸睛這樣的詞，也沒有天氣稍一炎熱，就滿街晃動的熱褲與嫩腿，底下蹬著夾腳拖，腳趾甲抹得油亮。腿很多，但美的沒幾雙，老實說。鹽酥雞後來成了日常小吃，到處都有，至於炒麵店，還有東華補習班，我重考所在，已經不見了。

第一攤吃一中街生意最好的滷味店。在門口挑好海帶、豆皮、蘿蔔、甜不辣什麼的，拿號碼牌，等老闆用滷湯川燙過，然後在擁擠得像補習班教室的店裡食用。滷味本來是吃麵的小菜，十幾年前被拿來當主菜，紅過一時。重點在滷汁，香料中藥加不少，略甜，不很鹹，但不能當湯喝。店裡的朝天辣椒醬很香（如附圖）。

滷味店就在最繞鬧的一中街上，往南到太平路，兩旁都是小吃攤，向北過了育才街則是店面，時髦吃食很多，咖哩、漢堡、燒烤，而更往北走，是這些年才興起的，類似台北西門町的封街步道，服飾店、電子產品店，還有街頭表演，只是沒什麼人潮。

走出滷味店，選沒嚐過的大阪燒一試，六十元一盒，其實就是麵粉加了蛋上鐵板煎，軟爛口感，上頭搭些玉米火腿等配料，灑很多柴魚片。有些失望，但日本小吃就是這樣的水準吧（如附圖）。

雖是平常天晚上，一中街上滿是人潮，許多人手拿剛買的食物，邊走邊吃，跟我們一樣。幾樣熱食過後，買了來自台北的青蛙下蛋、青蛙撞奶，也就是粉圓冰泡牛奶。還可以。彎進育才南街前，瞥見一位矮小歐巴桑賣烤鳥蛋，買了一串。聊了幾句，聽歐巴桑口音，一下子就猜到她是客家人。

育才南街上有烤魷魚、臭豆腐、紅豆餅這些平常小吃，也有一些創意美食。買了所謂的半月燒，厚餅皮夾肉片、煎蛋、九層塔什麼的，還可以，但不怎麼特別。小吃最忌加蛋，因為代表你不知道要加什麼；也最忌加九層塔，代表你不懂得怎麼調味（如附圖）。

差不多飽了。最後一攤，當然就留給豐仁冰了，攤子就在一中校門斜對面，一碗三十元，其實就是酸梅冰拌彎豆，上頭加兩球叭噗冰淇淋。這冰攤歷史悠久，但老實說我讀中一中的時候沒聽過，畢業以後才吃到（如附圖）。

十年前到一中街最常吃香港大雞排，後來吃膩了。那攤子還在，但不專賣雞排了。一中豪大雞排很出名，但我習慣吃香港大雞排。一中街與育才街口的冰涼盒裝滷味也很有名，裡頭也賣彎豆冰。冰涼滷味門口原本有一攤麻辣臭豆腐，是逢甲夜市的連鎖店，這些年已經收掉。

吃飽以後，騎著機車經過三民路，許多穿制服的學生站在人行道上等公車。讀到這麼晚，升學壓力應該還是不小吧。原本的CD店改賣服飾，太平路口的百貨公司早已改頭換面，而橫在半空的天橋也不見了。

四月晚上，夜風微涼，邊騎車邊想著三十年前的上下學情景，完全不覺得自己已經是中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