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弟情深

攝於二十年前、金門神學院所在地的草莓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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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樸、簡樸、簡樸！

拒絕沒有必要的華麗、奢侈、與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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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節剛過，各個大小店裏，已經擺齊了慶祝聖誕的商品。

這天，丈夫和我也正推著個車在「大搬家」商場人羣中浮沈；看看腕錶是中飯時間，兩人就在走廊上叫了點食物，站著吃將起來。

人擠人，車碰車。

只見大家的推車上都堆得滿滿，而多數人臉上的表情卻怎麼有些說不上來的空空。

我塞進嘴裡最後一口皮薩餅，茫茫然跟著丈夫投入這一片購物熱潮，一面心中盤算著好久以來想要(而不是需要)的東西，忽然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記得有一次，我和十二歲的兒子一塊兒洗碗。他一面把去過油漬的盤子遞給我沖水，一面快樂地用他那尚未變成小公雞的甜蜜童音唱著一首小夜曲。忽地，美好的歌聲倏然而止，耳邊只聽得一聲稚嫩的長嘆。

「怎麼啦，兒？」我問。

「我們家真是太幸福了！」

「喔？怎麼說呢？」

「你看這麼多盤子，洗也洗不完。世界上有些地方的人連飯吃都沒有，我們呢，光是裝食物的盤子就用不完。」

這番話聽得我肅然起敬，又好生慚愧。

小傢伙建議把大部份的食具送給有需要的人，只留下幾個夠每餐用，用完立刻洗，就不會堆積髒碗下來了。

「可是有客人來時，就不夠用啦。」我立刻反對。

未料這小子還不是個省油的燈。

只見他放下菜瓜布，揩揩滿是肥皂泡的手，轉身過去打開一個平日不常用的櫃子，老氣橫秋地指著裏面說：

「瞧，請客時用這些！這麼多還不夠用嗎？」

我只好猛點頭不再強辯，一面暗喜這孩子或許稍稍開竅些了。

已經堆了一房間破爛寶貝的他，前些天才又央求他那第一次從大學返家過節的姊姊一塊兒去逛百貨公司。我和丈夫本以為晚上可不用等他們回來吃飯了，未料沒一會兒工夫，兩人就灰頭土臉地進了門。姊弟倆同聲抱怨聖誕節弄得太商業化，說整個百貨公司內，處處燈光耀目，處處擁擠搶購；人擠人再加上汗味兒香水味兒，弄得他倆暈眩噁心。

哈利路亞！總算孩子們自己體驗過來了。

傅士德在《簡樸生活的真諦》一書中，開頭第一句話就說，現代人的通病是「熱中於擁有一切」。確實，我們喜歡囤積，不但囤積食物和用品，更囤積不必要的東西。傅士德認為，積聚的習慣會使生活變得複雜。

他藉用梭羅的忠告，大聲呼籲我們：簡化，簡化！

前些日由於冬雨連連，鬆動了神學院校園山坡的蟻穴，成群結隊的小螞蟻行軍進入我們座落在半山腰的小木屋；不但牆角櫥櫃處處蟻災，連冰箱的冷凍室都每天蟻屍不斷。為了要徹底清理打掃，我們決定不再進購食品，以便等到彈盡糧絕時，好傾箱倒篋，來個大整頓。

平常冰箱總是塞得不見天日，要找塊生薑都難，這下可好，裡面清清爽爽一目了然躺著一些過期貨：葡萄「乾」、紅白蘿蔔 「乾」、大白菜「乾」、綠花菜梗子…還有一兩個皺皮如百齡人瑞的紅蘋果。

我細細把它們一個個削淨皮切成小塊，又從冰凍抽屜的角落找到一包久被遺忘的蝦仁，及一盒凍得發黃的老豆腐。不出二十分鐘，飯桌擺上了一盤紅白綠三色的翡翠蝦球及一小鍋燒得滾燙香軟的大白菜豆腐。

飯後，還有一小盆水果沙拉呢！

冰箱內的「乾貨」既清空了，就往冰箱外的乾貨堆去求發展...

半包黃花菜，一小把雲耳，看著不起眼，浸水後卻能發成一大碗：再找出平日捨不得吃、只用來待客的乾香菇，就這麼又是一盤好菜。隔一天，巧逢好友的母親給她寄來一些補品，我們有幸得以分享她的友愛，於是數片當歸、一把枸杞，燉鍋內香噴噴地煮起了一大包在冷凍櫃中被放逐了好幾個月的雞肉骨頭。

蕃茄醬罐頭、義大利麵條、粉絲、海帶、小魚乾；乖乖，這才知道家中有這多存貨。我開金礦似地挖了又挖，足足好一陣子沒上市場。還得感謝這場蟻災，使我豐豐富富地經歷了一場簡樸的樂趣。

簡樸不是禁慾，不是苦修生活；簡樸是當用則用，當省則省。

簡樸是想到有一隻禿鷹正盤旋在世界某角落的一具餓屍之上、而願為自己無饜貪求的股票房產感到罪惡與內疚。

簡樸是不貪心，是從內心深處快樂地享受一個自由自在的簡單樸實的生活。

傅士德說，當基督耶穌的福音在生命中真正扎了根之後，簡樸必定能從生活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節期慶祝之原意是美好的。古代以色列人每年三次的歡慶，不但頌揚上帝的良善，更強調對貧賤百姓壓力的解紓(請參閱傅士德著屬靈操練的禮讚第176頁)。

在中國悠遠豐富的歷史文化中，我們每年慶祝的節日，從端午中秋到元宵除夕，各樣多彩多姿的慶典，讓一個樸實勤儉的民族、能按時候得到身體與心靈雙重的休息與釋放。

然而曾幾何時，生活的意味改變了，「天天像過年」這句話，早已叨絮得過了時候！

聖經舊約的箴言中，亞古珥有一段頗具深義的禱告詞，他說：「求你使虛假和謊言遠離我，使我也不貧窮，也不富足，賜給我需用的飲食。」

亞古珥的禱告，表面看來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不大能滿足現代人「力求上進」的積極與野心。然而，看多了年青人食物吃一半丟一半的習性，聽多了饕餮客吃膩果子狸、穿山甲，讀多了千島湖等各樣人因財而死的悲劇，是不是該我們把生活方式重新思考調整一下的時候了？

願我們把目光稍稍放遠一點，把胸襟稍稍放寬一些，把日子稍稍簡化一下，好讓那些為滿足我們私慾而囤積的財富，轉化為一點點關懷社會貧困、救濟世界饑民的愛心，並讓屋內那高大聖誕樹底下一盒盒互相錦上添花的美麗包裝，成為一簇簇雪地中受寒受凍者的炭火。

主耶穌在綿羊與山羊的教導中說：「你們這蒙我父賜福的，可來承受那創世以來為你們所預備的國；因為我餓了，你們給我吃 ……我在監裏，你們來看我。」

祂又說：「這些事你們既作在我這弟兄中一個最小的身上 ，就是作在我身上了。」                                  

(請參讀新約馬太福音二十五章31-46節)

聖誕節，這個年年令我焦灼興奮又緊張的日子，眼看又要失去了它的真正意義。然而今年，在這「大搬家」商場，在這倉促忙亂的節期裡，我的心卻逐漸安詳平靜起來。

人潮浮動中，我回頭尋找丈夫….

卻見他在十來步外，用眼睛向我舉起一盆小小的、有根的聖誕樹。

我會心一笑，向他點頭表示同意，順手把口袋中長長的一張購物清單掏出，丟入了櫃台旁的字紙簍裡！

【二十年後的後記】：

這篇拙作，是我20年前寫的。

本文於20年前刊載在生前曾經最疼愛我的史祈生師母滌然女士所編輯的《導向月刊》。

往事如煙...

那年，1994年，兒子12歲，女兒19，是我們全家住在北加州金門神學院已婚學生宿舍的第三年。

也是最後一年。

好快樂、好幸福、好難忘的一段歲月！

我並不是每一次都喜歡自己寫的每一篇文章，但不知為什麼，這篇拙作，我對它有一份特別的深情。

還有，我無法不說，主啊，我愛祢，深深愛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