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去教堂的路上，我正一手拿著小鏡、一手握著唇膏，忽然他開話了： 

「我看妳還是不要塗口紅。」

他把一隻手從駕駛盤挪下來握住我的，一面說：「你想嘛，抹了一嘴有顏色的油，待會兒想親妳一下都不行。」

啊喲，可多甜蜜！

我合起化妝鏡，感動得幾乎想把那支小小唇膏就這麼一扔扔到車窗外的安大略湖去。

他見這一招有效，竟索性給我上起課來：

「演藝人員在水銀燈或是舞台燈強光之下的粧，是職業上的需要，許多人沒弄清這點，也瞎跟著濃妝豔抹，真醜！不過某些特殊場合的人生舞台，例如嫁女兒娶媳婦，也不好太灰著一張臉，至於當新娘子的，那天她就是公主、就是王后，愛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誰也不能管她。」

這番話倒讓我想起當年嫁他的時候，傻兮兮人云亦云地找了一個「專家」給我開臉、拔眉、妝成一張連我自己都認不得的臉。

好在我不准那人動我頭髮，只自己用一條海藍色的絲帶，把一頭烏亮的長髮隨意紮在腦後。

雖然那天大家都讚賞我是個好可愛的娃娃新娘，但每次拿出婚照來欣賞時，瞧著我那新郎倌模樣兒清純又瀟洒，而身旁濃妝豔抹的我、卻一付三分中國磁娃娃七分婆娘西班牙的德性，真叫人傷心！ 

直到現在，除了那張婚禮完成後我挽著他手臂、兩人邁著大步微笑走出禮堂紅毯的照片之外，沒一張我敢拿出來擺設示眾。

像我們女兒就聰明多了，不找人化妝、也沒訂做新娘禮服。百貨公司買了一襲現成的純白色長禮服，配上我給她親手縫製的頭紗；長長的髮絲自然綰起，戴上一個鑲滿亮晶晶假碎鑽的小小冠冕，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要不是我堅持帶她去新娘花店選了一大把潔白清香的梔子，人家小姐原先一心一意就要抱著一束綠花菜上場呢！

「麗質天生的人是不需要化什麼粧的，不信妳今天試試看，保證大家都還是覺得妳漂亮！」

丈夫一邊說著，一邊把車子停在教堂路邊，正好停在張伯伯和張媽媽的車後面。

下車後，張媽媽熱心地迎上來問我還好嗎，過一會兒又遇見好幾位姊妹，大家都圍過來，帶著關切又同情的眼神望著我，妳今天好嗎？身體還好嗎？沒有不舒服吧....

她們都穿著得體、粧扮素雅，個個看來精神好氣質也好。我用力試著笑得燦爛些，不知怎麼，就是感到沒勁兒。

好不容易待姊妹們稍散，趁著丈夫在跟人說話，我趕緊溜進女士間，對鏡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蜜色唇膏；一霎時，感覺完全不同。 

嗯，還是自己開心重要，不能儘是為那位「悅己者」而容吧！

刊載於2002年11月中副

【十二年後補記】：

甜蜜的回憶。

那年，是丈夫和我兩人在加拿大多倫多的中國城甜蜜牧會五年(2001-2006)的第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