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頭髮－６

　　有時候或許哭泣，是一種逃避的良藥。

　　當羽廷聽見阿婆的哭聲：「阿婆妳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我哪裡做錯了？」阿婆仍低著頭，但已經從放聲大哭轉為啜泣。羽廷看見這個畫面，心中除了不捨以外，腦中浮現已經蒼老的阿婆，夾帶著淚水那憔悴的面容。羽廷趕緊抱住阿婆：「阿婆，我在妳旁邊，如果妳要發洩情緒，就盡量的放聲大哭吧！」

　　阿婆知道羽廷的不捨，也知道羽廷想安慰她，但，她的心就像一個藏在倉庫裡的娃娃，好像沒有人願意信任了。這麼做雖然殘忍，但阿婆掙脫了羽廷，迅速地離開這間醫院，只稍微語帶低沉的跟護士吩咐要好好照顧羽廷，就隨手攔一部計程車，離開了。

　　羽廷，回想剛剛隆尼跟他說的話：「羽廷，最近很久沒看見妳了，打妳的手機也沒有回應？或許妳關機了？寄給妳的簡訊也沒回？妳發生什麼事了？」隆尼說到這裡時十分的難過，接著說：「我其實早就想跟妳說一件事情了，我已經跟學校辦休學了，我要和「她」回美國達拉斯了，其實這件事情，我很早就要跟妳說了，但妳的手機沒有接，簡訊也沒有回，讓我非常的著急。」羽廷，回想當時她把手機摔在地上的畫面：「是不是當時我嚇到了阿婆？所以，她才這麼難過？」羽廷似乎很確定心中這個想法，但卻不知道阿婆在意的其實是，羽廷對她的信任。

　　難過的羽廷，很想回到學校當面問清楚隆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她對阿婆放不下心，所以，離開了醫院，雖然羽廷身上沒有帶錢，但是她知道醫院離家裡其實不算太遠，而且，還有一條巷子裡的小路可以直通到她的家。

　　這條小路，是羽廷生命中很珍貴的一段回憶。小學二年級時，羽廷被父母送到了阿婆家，當初羽廷十分怕生，雖然每年常常都有機會見到阿婆，但她知道父母把她接來這裡，不可能只是住一個晚上，而是一年、兩年，或者是永遠。

　　阿婆家位在都市，巷子口是「賣擱來」檳榔攤，對面是小型的公園，常常有頑皮的兒童在那裡大呼小叫，常常讓羽廷感到不習慣。阿婆家的房子大概有四十幾坪，雖然空間十分的寬廣，但是人群總是十分稀疏。平日只有阿婆和阿公，還有一隻叫「阿皮」的小狗。羽廷剛開始來到阿婆家時，非常不習慣這裡的生活，老人家們不但早睡，還習慣早醒。阿婆給羽廷準備一間比較寬敞的房間，裡面放滿大大小小的玩偶，都是阿婆親手一針一線慢慢與時間換取的辛勞，與對孫女的心意。羽廷睡的床是木頭做的，是阿公花了一個禮拜打造而成的。阿公是木匠師傅，想給羽廷睡最舒適的大床，所以在羽廷還沒搬進來的前一個禮拜，在每天工作回家的晚上，仔細的用古老的鐵鎚，慢慢的、慢慢的，用力的敲打著木板，雖然時常敲到手，阿公雖然已經從事木匠工作多年了，技術是業界裡一等一的，但這次卻常常敲到手，或許是阿公想趕緊給羽廷一個舒適又古色古香的大床吧！

　　羽廷剛住進來時，原本以為早餐應該是稀飯配花生和罐頭，不然就是幾片吐司配牛奶。但，這些都不是她每天早上吃的，阿婆煮的早餐相當奇異，有時會煮一鍋火鍋或著是義大利麵，甚至是炸豬排飯。在小學五年級時，羽廷曾問過阿婆為什麼早餐要吃這一些，雖然，羽廷十分喜愛這些阿婆特地準備的早餐，但她還是想知道原因。但阿婆總說：「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生命來源，當然一定要吃得最豐盛才行啊！」這不是羽廷想要得到的答案，羽廷知道阿婆家的經濟，並不是十分的富有，但還是在每天六點半就吃到這些豐盛的美食，應該說是豐盛的早餐宴席。

　　羽廷漸漸習慣阿婆家裡的生活，漸漸習慣與「阿皮」的相處，雖然她十分的怕狗，所以從來沒有觸摸過牠，但羽廷知道「阿皮」對她的忠心耿耿了。

　　剛搬來這裡時，羽廷的學校雖然離這裡不是很遠，但路程大概要十五分鐘，但是如果是摩托車時間就更短了。因為家裡沒有摩托車，所以阿婆早上７點十分總是牽著羽廷的手，緩慢地陪羽廷走過人生中成長的一個過程。平時羽廷和阿婆對話總是很少長談，雖然沒有到只說幾句話的程度，但頂多就是交代一下今天的課業和明天學校的用品，或是稍微分享一兩件羽廷在學校發生的事。這條上學的路，似乎改變羽廷的一生，道路上滿滿的雜草，阿婆偶爾會看見牽牛花在牆縫中盛開，但她不會去摘花，當這時候總會跟羽廷說：「阿婆希望妳像牆縫裡的牽牛花一樣，在刻苦的生活裡平安的成長」當時羽廷並不懂得這句話的意思，但現在的她一想到，眼淚就無時無刻的冒了出來，就像氣候一樣，很難預測什麼時候會下雨

　　這條小路，應該說是小巷，旁邊有許多間公寓，都是富貴人家的住處，阿婆總會跟羽廷說裡面的人是什麼職業的，每天總是打扮得光鮮亮麗，但卻沒有和羽廷說長大要和他們一樣，羽廷知道，阿婆只是想要她平安的長大，不要學壞就好了。

　　上學的路上，阿婆會跟羽廷說很多有關這條巷子的故事，例如：這裡流浪狗很多，有時候一些迷路的人，被流浪狗嚇到，連鞋子都弄丟了。雖然，阿婆知道她說故事時羽庭幾乎只是說聲：「恩」或者是：「原來是這樣喔」但她還是很樂意的說到羽廷小學六年級。

　　羽廷，直到小學六年級時都與阿婆一起走這條巷子，所以她比別人都再清楚不過這裡的地理位置，所以她現在要從醫院附近，回到家裡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但此刻的阿婆，沒有在家，阿婆當時攔的計程車，是一輛醉醺醺的司機駕駛的，當時司機一直繞路，阿婆雖然有指揮司機到正確的位置，但喝酒醉的司機卻沒有聽清楚阿婆的話，突然有一輛汽車與他們的車子相撞，汽車的保險桿完全撞爛了，玻璃也破的到處都是，司機身體多處骨折，人也昏迷不醒，唯獨阿婆只是臉被玻璃稍微刺傷。

　　羽廷走進巷子裡，心中的回憶不斷盤旋著：「阿婆對我的愛，甚至比我的生命都還可貴，我不應該讓她感到心痛」羽廷邊看著巷子裡的公寓，邊回想當年阿婆說過的所有故事，此時羽廷看見一輛解體的計程車，停在電線杆的旁邊，彷彿呼吸就像她微小的心臟，被時間的鐮刀，一截一截的砍去身上的靈魂。

　　此刻的阿婆，先把計程車司機送到醫院後，心裡第一個想法是：「不知道羽廷今天的中餐有沒有胃口？」她朝著醫院方向慢慢的走去，好像帶著懺悔的心胸與自己的內疚，一歩一歩走進剛才和羽庭產生隔閡的病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