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超級女聲 一場遊戲一場噩夢

• 2009-09-08  王小峰（北京知名文化評論人，三聯生活周刊主筆）

選 這個詞涉及到公共利益的時候，對大陸人來說是陌生的，儘管今天大陸人在百貨商場裡面可以選擇幾十種麥片，但使用「選」的方式體現自己的權利和對政治事務的參與卻一直停留在選班幹部的層面上。大陸的選舉制度普選只停留在最低級的行政單位村委會（或街道居委會）的選舉上，縣長、市長、省長以至到國務院總理，跟普通百姓就沒關係了。 

　火熱的超女選秀節目 

　2005年，湖南衛視的選秀節目「超級女聲」成為當年最大的公共話題，很多不看電視、不關心娛樂節目的人都參與了進來。它不僅在電視行業、娛樂行業造成了巨大影響，在整個社會都帶來前所未有影響。最終，這場轟轟烈烈的選秀以李宇春獲得冠軍而告終。 

　超級女聲之所以受到關注，主要是在當年沒有什麼更刺激人眼球的事件發生。湖南電視台早在2003年就開始舉辦超級女聲選秀節目，但是當時由於只在地方台播出，沒有造成全國性影響。兩年後，當他們再次舉辦超級女聲選秀節目，不僅規模擴大（在全國範圍內設置五個賽區），而且通過湖南衛視（全國都能看到）現場直播。 

　這次選秀通過手機短信投票的方式來決定選手的去留。在過去，大陸很多廣播電視節目都會採取手機短信參與的方式，比如點播節目、發表看法，或者節目以誘惑觀眾發送短信來獲取一些獎品。因此，手機短信方式參與超級女聲的評選也很正常。但是，這是大陸民眾第一次通過手機短信投票的方式來決定自己喜好，不同於以往的手機短信參與。這也是後來西方媒體所說的「民主的啟蒙」。 

　很顯然，作為湖南衛視的主管機構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在第二年對所有選秀節目進行限制，限制的理由並沒有涉及到手機投票評選方式，而是從其他方面──選秀週期、直播時間等十六項進行限制，實際上把這個剛剛被人們接受的娛樂節目形式扼殺掉。2006年、2007年的選秀節目，儘管湖南衛視使出渾身解數，但是它的影響力和廣告收益直線下降。而從另外一方面來講，大陸民眾從來都是對任何流行事物進行無節制的接受，然後迅速拋棄。對於一個流行文化處於初級發展階段的中國大陸來說，他們可選擇的東西太多，於是可拋棄的東西也太多。至少在最近三十年間，流行文化一直沒有變成真正的沉澱，從來都是過往雲煙。 

　超級女聲被民眾普遍接受並迅速變成街談巷議的話題，引來不少話語論戰，一方面有人批判這種造星方式，一方面有人支持它給電視帶來真正娛樂，在兩方辯論過程中，有另外一些人開始討論超女的民主意識。上海學者許紀霖在一篇〈戳穿超女民主的神話〉中認為：「超女民主」只是一種民粹式民主，只是玩弄了一下「民主投票」遊戲而已。而且「超女民主」缺少公眾的自由討論，「在初賽階段，評委尚可自由地發表意見，越到後來，迫於民意的強大壓力，評委們個個噤若寒蟬，只有讚美的份兒。到了最後的決賽，連這一可憐的發言權也被剝奪了。當一種民主，容不得異己，容不得批評，只許歡呼、只許歌頌的時候，那就是暴政了……歷史已經證明，而且將繼續證明，民粹式民主正是權力意志的最好掩護。」崔衛平教授在〈民主的身段〉反駁了許紀霖的觀點，她說：「我仰慕胡適先生說的『民主是一種生活方式』，也就是說，它並不是一個崇高偉大的目標；對於爭取民主的人們來說，它是一個尚未實現的理想，但是這決不意味著它有多麼了不起，更加不意味著只有了不起的人，才能夠去爭取民主，從事民主的活動。」 

　關於超女引發的民主討論，這兩篇文章頗具代表性，但畢竟中國大陸從來沒有實行過民主制度，人們對民主的討論永遠停留在意淫層面，敏感的社會精英從中嗅出了一些民主的味道，甚至想像著這些比參賽選手年紀還小的學生通過超女投票培養、喚醒一種民主意識，對將來加速大陸民主制度進程起到一些推動作用。事實上恰恰相反，這些粉絲們在掌握了投票權，尤其是可以左右選手名次的權利之後，立刻產生一種權力慾的快感，粉絲群之間黨同伐異，有你沒我，相互攻擊的硝煙從互聯網蔓延到演唱會現場，民主的萌芽頃刻間長成了紅衛兵森林。 

　歌聲中的民主啟蒙？ 

　如果說非要從超女選秀中找到一絲中國民主的蛛絲馬跡，那真是大錯特錯。即便退一步講，無論是湖南衛視還是那些眾多參與投票的粉絲群體，沒有人會認為這種選擇方式帶有民主色彩，即使這些樂於投票的粉絲，也無從去判斷民主與專制之間的區別，他們都把超女比賽當成一場前所未有的娛樂遊戲，自己參與其中更多是為了滿足生活的無聊與空虛，一旦進入公共討論，人們都更喜歡獨裁的那一套思維方式欲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 

　超級女聲真正的社會影響在於：它不是啟蒙大陸民主的民主意識的方式，它真正衝擊的是一直以來獨斷的中央電視台，中央電視台多年來利用自己的獨特位置佔據了中國最大一部分電視資源，湖南衛視作為一家地方電視台，利用自己的節目優勢，在娛樂節目挑戰了中央電視台的權威性，在2005年超女總決賽期間，湖南衛視的收視率已經超過了中央電視台收視率最高的節目「新聞聯播」。 

　廣電總局出面壓制選秀節目，一方面擔心娛樂節目導向走向低俗，另一方面他們無法容忍地方電視台的節目在影響力上超越中央電視台。超級女聲導演了一場大陸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最大的一場娛樂秀，它更接近人們今天的娛樂消費習慣，但是在廣電總局連年對選秀節目打壓的政策下，如今的選秀節目已經變得不堪入目，今年湖南衛視在選秀節目上已經黔驢技窮，開使用最低級的手段惡炒，來拉動收視率。一個本來有眾多觀眾的節目，在一個畸形的體制下，變成了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