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到京都旅遊，我猛然想起，當年第一次出國就是到日本，那時曾經在京都盤桓兩天，所以這次應該算舊地重遊，千年古城好像也沒變老，只是我已不再年少。

　日本，是個讓我感情無比複雜的國度。

歷史上，清朝甲午戰敗，「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台灣、澎湖淪為日本的殖民地，台灣人曾被踐踏為「清國奴」；狂熱的軍國主義，驅使日本將戰禍加諸亞洲、太平洋各國，留下斑斑傷痕，因此我對日本的印象，一直是負面的。

情感上，我卻對日本文化有著深深的眷戀，這又要從我的學習過程談起。我大學唸的正是日文系，當時剛好一九七二年中日斷交，這個「中」指的是我們中華民國，社會上瀰漫著反日、仇日的情緒，在這個時候學日文，心理還真的很難適應。

唸外文系的學生，通常會取個外國名字，如果要我們也取個日本名字，那就太尷尬了。記得我們班上有個同學叫張米山，他率先幫自己取名「米山一郎」，結果被同學們罵到臭頭，以後就沒有人敢取日本名字啦。

雖然唸到大學，年紀已經不小，日文仍要從「阿伊嗚耶喔」五十音學起，日本老師還教我們唱兒歌，什麼「夕燒小燒」、「紅蜻蜓」、「七面鳥」的，唱起來怪難為情，不過唱著唱著，日文也慢慢爬進了我腦袋，幾乎成了我第二個母語。

我的日本老師都很好，他們和藹可親又教學認真，跟我們印象中橫眉豎目、殺氣騰騰的日本人，根本不一樣。

我不是頂認真的學生，學了四年的日文，畢業沒多久都 通通還給 老師了，只有在某個機緣下，翻譯了一本日文書。那是一位戰後被羈留在中國的日本人，歷經勞改折磨終於回到日本的故事，我們公司老闆知道我學過日文，就叫我翻譯並在報紙副刊連載。

那位原作者得知我們在連載他的作品，寫信過來詢問，還說他很關切翻譯的水平，我把譯稿寄過去給他，他似乎蠻滿意的。這本書後來結集出版，我依照原意將書名翻譯成「振翼東飛」，不知是誰把他改成「我從地獄來」，真是夠了！

大約三十年前，日華交流協會邀請台灣的經濟記者，組團參觀日本的經濟建設，我們報社有個名額，雖然我從來沒跑過經濟路線，但好歹算半個「日本通」，大學時又修過經濟輔系，所以報社就派我去。

當時台灣還沒有開放觀光，能出國真的不簡單，反正日本話還沒全忘光，漢字也看得懂，再講不通還可以用比的，就當去玩就好了，所以就收拾行囊，換了一疊旅行支票，飛到那我既陌生又熟悉的國家─日本。

到了日本樣樣都新鮮，我們參觀了汽車、機器人、電視機的工廠，還有當時台灣難得一見的電腦繪圖，也在剛開幕的東京迪斯尼玩得不亦樂乎，然後坐著飛快的「新幹線」，到了我學習日文的大學時代，一直思思念念的京都古城。

我的腦裡總幻想著，在京都會遇到寫出「源氏物語」的紫式部，以及她筆下的憂雅與頹廢、美麗與哀愁。那應該是處處文學的城市啊，可惜時光匆匆，短暫的拜訪只留下幾張照片，和意猶未竟的悵惘。

回國之後，我很認真的寫了幾篇專題報導，交流協會把它翻成日文，加了一個總標題「若手記者所見的日本」。日文的「若手」就是「年輕」的意思，想當初自己正值年富力強，這樣的形容一點也沒錯。

一晃眼，「若手」已離我越來越遠，如今距「年寄」越來越近，而「年寄」不就是「老人家」的代名詞嗎？

這些年來我到過不少地方，日本也去過好幾回，但京都一直未舊地重遊，直到這回賞櫻才終於如願。妙的是，上回去過的景點，除了清水寺之外，這次全部沒有重疊，我們有時刻意避開熙攘的遊客，鑽入寂靜的巷弄中，就是想尋訪古老京都的聲音與味道。

　京都，就該在雨中、雪中，慢慢的踱步、細細的品味，帶點從容不迫，再加上一些哲學的思索更妙。但在現實生活裡，這樣的旅行未免太過奢侈，時間的滴漏總是快得讓人心驚，催促我們向前走去，不能多作停留。

　走馬看花的缺點，是只能看到皮毛，無法深入精髓，優點則是留給自己「下回待續」的理由。驛動的心不曾止歇，總會時不時的發作，我不知道下一次旅行會去哪裡？或許還會是京都？或許又一個三十年？

要細細品味京都，必須走進小小的巷弄裡，每家小店、每個櫥窗，

都有一篇如詩如畫的故事。

或許信筆揮灑，就是一幅長達千年的捲軸。

 木造的老街、狹窄的巷子最怕失火，家家戶戶門前擺著水桶，

還保有守望相助的古風。

 花見小路華燈初上，買醉的客人還沒上門，顯得有點冷清。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

這塊石頭是明治八年（1875年）內務省地理寮（現在的國土地理院）

引進英國測量技術，為測繪京都市街地圖所埋設的基準石，

也是日本邁向現代化的重要里程碑。

這塊基準點石標，現存於京都清水寺。

京都是一個很傳統的城市，到處都有寺廟，

祈求平安、健康、財富、幸福，似乎是共同的願望。

有需求就有供應，這是不變的供需原則，為了滿足善男信女的心願，

寺廟出售各種「御守」，從健康、長壽、姻緣、消災解厄無所不守，

圖中左邊第三排那個日文就是「信用卡」，

只要花八百丹買個「信用卡守」，你就不會變「卡奴」了，

你相信嗎？

京都街頭亂亂逛，總會發現一些新鮮事，

例如真魚缸裡的假金魚，蹲在那邊看半天，牠們硬是一動也不動。

很可愛的招牌，不知這家店賣甚麼玩藝兒？

這兩個竹簍子，應該是我看過最環保也最有文化氣息的垃圾桶了。

京都街頭即景，這樣的電話號碼在台灣恐怕沒人要吧？

可是日本人好像蠻喜歡的。

「4」的日文發音是「用」，那麼多「用」連在一起，或許會感覺真的很好用。

逛得腳酸了，來個熱騰騰的饅頭吧！

最後大出清，晚來你就買不到。

人力車是京都的特色之一，嘿咻！嘿咻！車夫好辛苦喔，

我記得這張海報的電話號碼，末尾也是「用用用用」，

可惜沒拍到！

很少城市像京都一樣，把古典與現代揉合的如此完美。

京都有千美但有一醜，例如這宛如蜘蛛精盤絲洞的電線，

就非常礙眼又殺風景啦。

三十年前我拜訪京都時還是個「若手」，翻譯成白話就是「菜鳥」，

這是我當時寫的作業。

當時在京都拍的照片沒幾張，這張不知是哪位老兄拍的，

我看起來好像戴了一頂尖尖的墨西哥帽。

三十年後舊地重遊，墨西哥帽還在，對面的京都火車站已拆除重建了。

這趟京都行，很高興找到一個小車站，跟區區在下小生我同名。

上回來京都是一頂墨西哥帽，這回是兩把牙刷，

擺得好整齊喔，還四十五度角耶！

讓我們幫公主飯店置入性行銷一下。

「京都好好玩，有乖下回再帶你去。」

這句話是左邊我們家快樂公主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