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要爸爸回來的夜＞

　　碰！碰！碰！」夜半三更，巨大的撞擊聲狠狠的敲醒了我的美夢。

　　「啊───」淒慘的叫聲隨即灌進我的耳。

　　！！！爸爸回來了！！！

　　像是個防空警報的喪鐘，我的警鈴在胸口大聲的嗚叫著，咚！咚！咚！一來一回的搖盪，撞的我幾乎不能呼吸。

　　「啊───」母親淒慘的叫聲還在繼續，這時，我看到了一旁側睡的姐姐身軀正在抖動著。

　　她醒了，弟弟也是。

　　這樣的夜，我想，除非死人，否則沒人睡的著。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我是死人！

　　「Ｘ你娘！」類似的髒話一串串的傍著恐佈的撞擊聲。
　　父親絲毫沒避諱會吵醒我們的事實。

　　「啊───嗚……」伴隨著恐佈的尖叫聲跟哭聲，我感覺我腦袋嗡嗡的快要耳嗚。

　　爸爸幾乎一百多公斤的身材，壯的像座山，像他這樣的男人，任何人在他手下都像是一隻小螞蟻，只要他輕鬆的一捏，螞蟻就斷氣。

　　我不敢相信，原本已經全身都是黑青的媽媽，現在又多了多少個新的傷口了。

　　要不要出去擋架？我不敢！要不要出去擋架？我會怕！要不要出去？要不要出去？究竟要不要出去？

　　我一邊聽著恐怖的暴力聲響，一邊不停的問著發抖的自己。

　　我看到姐姐跟弟弟都儘量的在裝睡，裝不知道，但我明白，他們此刻的心情跟我是一樣的。

　　怎麼辦？到底要不要出去？他們今天會打多久？如果打死人怎麼辦？

　　「不要打了！」就在我還在掙扎時，身旁的姐姐已經忍不住的率先衝出去了。

　　我跟弟弟見狀，立即也壯了膽的跳起來，跟著衝出去，不敢再裝睡。

　　「不要打了！」我也說。

　　這時，我們三個小孩都一字排開的在擋著媽媽面前。

　　坦白說，當時我怕死了，我多想躲在媽媽後面，可是，不行，我當時的任務就是救媽媽。

　　幸好，一百個幸好，一千個幸好，一萬個幸好，無數個幸好。

　　我爸看到我們跑出來後，雖然氣的快要爆炸，但他終於沒有對我們下手，只是像頭被激怒的狂獅不停的對我們咆哮，伸著威嚇的利爪而已。

　　然後，一場家庭暴力在我們的恐懼與淚水中再一次的落幕。



　　這樣的夢靨在我國小時候不知道上演過多少次？

　　當時，我們三個小孩一致的心願是希望夜晚不要來，爸爸永遠不要回家。

　　只是，時至今日，對於夜晚時產生的碰大碰撞聲我還是會反射性的激起以前的回憶片段。

　　再者，一直讓我不懂的是也耿耿於懷的是，我一直不懂當時姐姐怎麼會有那個勇氣衝出去。

　　姐姐向來是我們三個小孩中最怕爸爸的一個，因為爸爸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很明顯的表現出他討厭姐姐，姐姐做什麼事，他都可以亳無理由的罵她。所以，小時候的姐姐是個畏爸爸畏到極點的小女孩，連平常跟他說話都會怕的那種。

　　反之，三個孩子裡，爸爸最疼我，平常也只有我敢仗著他的寵愛不怕死的跟他頂嘴。

　　可是，在那種恐佈的氛圍下，原本最該衝出去保護媽媽的應該是我，可是沒想到，卻是怕死爸爸的姐姐帶頭衝出去的。

　　這問題，至今我都仍然費疑猜？我在想，或許我比較自私，在那樣的關頭，雖然我擔心媽媽，可是我卻更想保護自己吧，所以只有駝鳥的假裝自己在睡覺，什麼都沒聽到。

　　而很諷刺的是，自私的我在長大後，也因為想保護自己，所以跟爸爸保持了距離。

　　在爸爸在事業一敗塗地，全身健康亮紅燈，人落魄到沒錢吃飯沒地方睡覺時，卻是已經有家庭的姐姐收留了爸爸。

　　事後，我跟姐姐說，人生真是諷刺，以前他那麼討厭妳，對妳不好，而妳怕他怕到連跟他講話也不敢，沒想到事後，最孝順爸爸的人卻是妳。

　　姐姐說，她早已經不怕他了，她甚至驕傲的告訴我：「哼，現在換我跟他頂嘴！」

　　姐姐有沒有真的敢跟爸爸頂嘴，我不知道。不過，我想爸爸對姐姐或姐姐對爸爸，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真的改變了。

　　而或許，那段奇妙的時間點，才是他們遲來的親情時間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