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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12 09:05:58瀏覽3777|回應32|推薦125 | |
04-mars-07 我在廚房裡炒菜. 三個爐嘴齊用, 身後的油鍋裡自製的春捲炸地滋滋響著. 隔著廚房的木窗簾縫隙望出去, 滿眼新綠的花園, 還有鄰家細碎白花出牆過來, 南部正午的暖陽在溫柔地傳遞喜悅的氣氛. 朋友一家人還沒走, 精力無限的小小孩滿客廳跑著, 小大人看電視, 大人們閒聊著 … 一切聲音有如交響樂一般熱鬧而協調… 我隱約聽到客廳的電話響起, 應該是老公走去接起, 我當然聽不見他說些什麼.
只不過三十秒鐘, 親愛的人走進廚房來, 整張臉已經皺成一團, 我還來不及反應, 只有愣在原地. 他直直走向我, 展開雙臂要抱我, 還沒抱到之前就哭了: “ maman est morte (媽媽死了)” 我緊緊抱住他, 淚如泉湧, 一手撫住他的後腦, 一手撫住他的背. 恨不能將他全身包進來, 完完全全撫慰, 我不斷親吻他後耳邊頭髮, 不斷地說: baby, I’m so sorry, I’m so sorry, I’m so sorry … … ” 客廳裡所有朋友全部靜下來, 談話停了, 電視熄了. 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什麼事, 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發生了大事, 空氣中迴盪著我和他倆人悲傷的哭泣.
只有小瑪歌仗著年紀小, 跑到廚房來探頭探腦. 先生背對著廚房的入口, 小瑪歌只能看到我的哭臉. 她自做主張地解讀我們的哀傷, 然後小小聲的說 : “ 妳別哭了, 他出差會回來的.我幫忙妳煮菜, 好不好? 妳別哭了… ” *** *** *** 我在廚房裡的餐桌上敲著手提電腦的鍵盤. 法國的北部在這個季節不應該有的陽光, 閃閃亮地從屋外折進刺眼的光芒. 不是陽光的耀眼, 是我雙眼的虛弱畏光吧!? 這是婆婆喪禮後的第三天, 也是自從父親2002年去世之後, 我第二次哭傷了雙眼. 醫師說: 動過手術的雙眼不適合過度哭泣. 醫師或許不明白, 為何眼睛和心的距離可以比眼睛和腦的距離近. 我沒有仔細聽到別人在說些什麼. 唯一飄進耳裡的一句, 是因為它含著驚嘆號: “這麼多?!”他們似乎圍著一張紙看.
我頭也沒抬, 手也沒停, 心有二用地想: “他們在說喪葬費用吧!? 老人家走了, 應該讓她備極哀榮, 再貴也得盡孝. 我們雖然還有貸款要付, 可是可以多出一點, 我們還年輕, 可以再賺.” 可是一向溫柔而堅強的我的先生為什麼再度哭出聲音來? 沒有人知道, 一生勤儉, 省吃儉用, 而且幾乎沒有任何工作收入的婆婆如何在生前存下這麼一大筆現金. 她的唯一遺言是, 除了支付她自己的簡易喪葬費用, 其餘全是為了子女而存.
震驚心疼之餘,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也不禁再度汨汨流下… *** *** *** 我坐在床邊, 茱麗葉躺在床上, 房間裡只有我們倆人. 客廳裡七嘴八舌的談話聲混合著電視音量, 似清晰又似模糊地傳來. 茱麗葉拉著我的手, 有點吃力地仰頭看著我. 靦腆又純真地微微笑. 茱麗葉很專心, 很緩慢地摸著, 搓著我的每一根手指, 重覆說著: “妳真好, 謝謝妳. 妳真好, 謝謝妳...” “ 這沒什麼的, 媽媽. ”我撒嬌地說. 茱麗葉是我的婆婆, 這是婆婆上天堂前兩個月我們婆媳之間一次親蜜的共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生是最小的兒子又是老年得子, 特別得寵愛, 所以茱麗葉愛屋及烏地把我也疼進心坎裡. 我當初可是一句法文也不懂的, 但是茱麗葉捧起我的臉一次就來四個響吻, 嘴裡叨叨說著: “我的中國娃娃.” 然後每一經過我身邊就又來一次四個響吻, 外加一句“我的中國娃娃.” 言語完全無法溝通, 可是她讓我明白, 那沒關係, 我討她喜歡. *** *** *** 我站在茱麗葉身邊, 外面有多人細碎交談的聲音,音量刻意壓得極低.
我用手背抹去眼淚, 再抹一次. (記得臺灣的長輩說過, 眼淚不可以滴到.) 慢慢彎腰親吻茱麗葉的額頭.
好冰冷!
“ 再見了, 媽媽.”我溫柔而堅定地說.
再摸摸妳, 他們蓋上後我再也摸不到妳了.
從此以後, 妳只以笑臉來出現.
靦腆又純真地微微笑. 我甜蜜的茱麗葉. ( 三張圖片皆是茱麗葉婆婆家的鄉間美景) 後記: 婆婆留下的現金, 我們當下放棄繼承. (怎麼忍心拿的下手 ? ) 轉給生前照顧她最多的二哥. 目前我們盡力要保住婆婆的老屋, 不讓出售, 以保留一個對她長久思念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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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