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行旅

一年內再訪雪山，只為探訪杜鵑。

夜行

中巴上的夥伴全睡下了，這些以前康軒的同事，今天白天都還上著班，所以他們沈睡的面容裡，全都帶些疲憊。我睡不著，除了下午曾小睡外，主要還是不捨窗外美麗的景色，雖然夜已是這麼深了，雖然窗外能見到的，常僅能是黑影幢幢。

但黑影裡，我還是見著了那隻令我朝思暮想的烏龜島；見著了蘆葦輕搖身影裡，蘭陽溪銀亮的水色；一長龍的泰雅大橋雖只能看到橋頭，但橋下去年初冬曾造訪的葦花大軍，在黑暗裡也彷彿能感受到它們在喧鬧著；獨立山還清楚，山下的大同國中曾邂逅的美麗綬草，也彷彿還在那裡淺淺的笑；

再深入，山逼側來，這些白天還黛青可人的翠山，這時全是墨上得太厚的鬼影兒，魍魍的壓迫著厭黑的人心，到了四季，有些包著頭巾的農婦坐在三輪車上，這麼晚了還忙著收成？再過去，山退開了些，開始見到一大片的高冷蔬菜田，一顆顆高大暗綠的高麗菜，排隊似地，站在厚厚堆了層白白石灰似的化肥裡，眼下正是豐收的季節啊！但這樣的豐收，卻叫人感傷，因為我的心還是向著逐步退卻的山林多些，雖然，也明白高冷蔬菜是許\多山上人生活的依靠。

再向上，中巴吃力的嘶吼著，現在正在上南山村的河階吧？我很喜歡從高處看這片河階：蘭陽溪還在默默的切割，群山在此有默契地各跳開了一步，圍了個大圈子，圈子的中心，就是這塊平整的河階地。這河階地，是大自然的造化，也是老天爺賞給人的完美住居地，我想著，當初泰雅族人越過雪山發現這裡時，不知有多歡喜呢！而這得天獨厚的河階上，現在也有個這一路上最熱鬧的市集：南山村。白天，農人、運匠、山友、觀光客，常把小村狹窄的路面擠了個滿，但深夜，當我們的中巴悄無聲滑過時，卻靜的不能再靜……只有車燈在靜謐的黑暗裡，粗暴的砍下一道暫時的光亮，雖只一剎，也可以看到這裡過度開發的土地，在淌血，在呻吟著！

再往上，已近思源埡口，這裡是蘭陽溪與大甲溪的分水嶺，來自東北海面的水氣終年不斷，使得這裡常是霧茫茫的，路邊的赤楊，叉枒枒的枝上掛滿茸毛毛的松蘿，暗灰的霧再給抹上，這些林子就更多了些鬼氣森森，這樣的“迷霧森林”，似乎應該住著個會吃小孩的老巫婆吧！？……或許\為了這怪異的氛圍，許\多車子在此都加快了油門，但真可惜了！

如果你願意放慢車速，甚至願意停下車到林子裡走走，我相信你會愛上這片林的，因為在林中，除了涼涼的薄霧，會輕輕的拂走你毛孔上沾滿的世塵；淡淡山林的氣息，也會細細的滌盪你胸腔裡汙濁的悶氣；茫茫的霧似見還不見，平日依賴的視覺不再能信賴了，更要往心裡去猜猜想想，此時“心眼”開了，反讓人更看清了什麼；索性不再相信視覺吧！把眼睛閉上，你會發現迷霧森林是靜謐，也是不靜謐的：這裡沒有人籟，也沒有車聲，你儘可以安靜的聽聽“心聲”；如果不聽心聲，用心把聽覺打開，很快就會發現森林裡盈滿著風聲、鳥聲、蟲聲、蛙聲、樹聲，以及獸的聲，這些全是天籟啊！……我曾在迷霧森林裡抱著棵大樹，享受了幾十分鐘的“須臾我”，並深深的覺得已和這森林融為一體……深夜裡再路過這林，森林的呼喚還一陣陣襲來，而那不可分割的一體感，也依然熟悉著……如果，車能停下，我很願意踩著月華，再投入它的懷抱裡！

靜靜的，車子滑進了武陵農場的溪谷，這是今年第三度的造訪：第一次來還是一月寒冬，農場裡緋紅的山櫻及碎玉般的寒梅正盛放著；四月初春來訪，歡迎我們的是駘蕩春風裡欲語還羞的李花、蘋果花及阿里山山櫻；但這趟初夏來，花兒應該都謝了吧？在黑魆魆的窗外，也不見花影兒，只有高大挺拔的二葉松，還依舊事不關己地袖手矗立著，但我知道不言語的他們，心底是歡喜我們來的。

在農場裡，路一直沿著溪走，這溪是因為櫻花鉤吻鮭而聲名大噪，也因而被鐵絲網禁錮的七家灣溪，平常，要親近它已難，如今，它躲在黑濛濛的夜色裡，更是神祕，更不可親了！我嘗試拉長耳朵，想在這靜夜裡聽聽它的輕吟，確認一下它的存在，但即便這一點溫柔，它也吝惜著！

中巴再度嘶吼著，再上去就是入山口，這段夜行車將至終點，窗外依舊是黑影子，連穹蒼也是個黑黑的大圓蓋……已近凌晨一點，沈睡的人漸醒了，在這深沈的夜裡，我們即將開始三天的山旅……

哭坡上的紅毛杜鵑

雪山圈谷的玉山杜鵑

阿里山龍膽

不知名的紫花

除了花花草草，還不少大木..........

跳著華爾茲的冷杉黑森林

張牙舞爪的枯木

滄桑兀立的白木林

被火紋身的玉山圓柏林

大木、大山、嵐彩、以及擾擾白雲

最後，虛名照也是一定要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