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我們終於有了一個私有的房間，房間裡除了廝混的床，還有一座衣櫃、梳妝台、一張桌，還有一套大衛浴。當然，也有一台專用電視。那很重要，我們終於擁有操弄遙控器的權利。

　入夜以後，我們在房間的電視前消磨時光，追逐日劇、韓劇還有五光十色的綜藝，吞飲插科打諢的飯後甜點。然而，把客廳讓給了孩子許多年後，因為課業，孩子不再有很多時間和電視裡的偶像隔空笑鬧。電視不再受寵，落得蒼涼，經常一整天，客廳住滿時間。

　空乏是會蔓延的。孩子不在家，沒人搶電視了，漸漸也發現，韓劇和日劇不再那麼令人著迷，綜藝節目總是如出一轍的搞笑。房間裡盡是喧囂，但也越發寂聊。電影《侏羅紀公園》裡說：「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那空乏呢？

　臉書忽然成為寂寞的載體，我們順勢在電腦網路社群找到一方天地。網網相連的人際關係把相同嗜好的人揪在一起，點「讚」和留言只是一般互動。想要和彼人，套個交情還可私訊聊聊。我發現這樣的交流和互動，顛覆了空間和時間的概念，我可隨時逃離，然後再進入。

　關注從電視螢幕轉移轉電腦螢幕，並不困難。是巧合或必然，心中那隻沉睡已久的閱讀獸被喚醒了。不經意的走進文學社群，平台裡駐紮許多的知名或即將成名的作家，看著他們走筆，追逐著文字的足跡，彷彿有一道又一道的任意門，推開就可以亙古溯今、跨越東西。一如窺探連續劇裡的故事，我們意外的陷溺在網絡的空間中。我們曾經自詡是文青，卻被生活排擠到文學的邊陲，如今嗅著文學的氣味而亢奮，與作家們互相滲透彼此虛實交替的生活裡。

　我們因此買了很多書，一方面是對有興趣的文章作延伸閱讀，或因作家的某一句絕妙好詞尋找出處與關連，但有一部份我想是一種對紙質出版品的氣味與而眷戀。在網路上認識的作家們，也都很有本事，每隔一陣就將作品集結成冊出書。因此，除了在網路上點「讚」，恭賀出書外，很難不買一本給予最實質的肯定。

　我們的書越來越多，從電腦旁溢出，桌邊櫃、床頭櫃、地板上、從邊邊角角迤邐到客廳，沙發上、茶几，無處不書。好幾次被書絆得踉蹌，才發現書已氾濫成溫柔的災難。

　「我們真的還需要一個空間。」我對她說。看著我們的書居無定所，自責起來。想想自己還真無能，年輕時候投稿報紙，一心想成為作家，幾十年過去了，那個想望早已變成了懸念。如今連書都管不好，實在枉為文人。

　日前，房裡那台被冷落的映像管電視，竟受到詛咒似的自盡了。當然不修。搬移時發現它生了根似的，兩個人難以撼動。請了大型廢棄物回收業者來收走後，發現那櫃子不僅是生根而且還糾纏著藤蔓。我把櫃子好好的擦洗了一遍，好像也為沾染了俗事塵埃的心洗滌了一遍，心緒也跟著清亮了起來。

　電視出櫃，但書本入櫃了，那是房內一方私空間。每晚臨睡前，總要在那流連，和它們愛撫傳情，然後一起安然入眠。

2015.03.28 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