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黏在一起 - 林瑞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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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黏在一起

2016/07/10 21:10:20瀏覽368｜回應0｜推薦25

夏目漱石在《我是貓》裡有一段關於年糕的描述令人印象深刻。可愛的貓溜進廚房偷吃年糕，年糕竟然緊緊地黏在牠的牙齒上。牠為了擺脫年糕，使盡渾身解術，手舞足蹈了起來。

年糕就是黏，黏住了年節的氛圍。

年糕的黏性來自於糯米，而糯米之黏還可以用來造橋。南投的北港溪就有一座糯米橋，歷經颱風洪水仍然屹立。糯米的澱粉值較低，吸水性佳，在磨成米漿後，經過脫水，攪拌，形成米漿塊，放進蒸籠大火蒸熟後，就變成黏糊糊的樣子。夏目漱石小說中的貓，被年糕黏住的模樣逗趣，讓我想起兒子吃年糕的樣子。那些年，兒子大約是貓的年紀，一個不注意，回頭，那黏黏的貓鬚已爬滿他圓嘟嘟的臉。

做年糕無疑是辛苦的。尤其是把糯米炊熟成糊狀之後，置入已預熱滾燙的糖漿鍋中，再以小火不斷的攪拌，當糖水與糯米混合後，越攪黏性越高，當然也越來越吃力，光是看就足以讓人隱隱的腰酸。

母親是會做年糕的。記得小時候，一到過年，看母親張羅這張羅那，而其中年糕是最具年節意象的元素之一。母親常說：「不會炊粿包粽，怎麼作人媳婦。」意思是作年糕、包粽子是人妻的基本功。可現在的人妻都不具備這樣的本事，但卻也能安穩的登堂入室，這是老一輩的人妻萬萬沒有料到的。

小時候外婆家的三合院有一個石磨子，那石磨子總有外婆和母親的身影。外婆和奶奶是鄰居，可是奶奶家卻不知為什麼沒石磨子這種神器。過年前，母親會在外婆家做年糕，完成了再帶回奶奶家。

石磨子由兩大厚圓石板組成，在下方的圓石板中心鑿一圓孔，植一圓木固定為石磨心，嵌入上方的圓石板中圓孔，上下石磨合而為一，以圓周運動將上下圓石板其間的米、水研磨成為米漿流出。

石磨子不僅磨糯米，也非常磨人，讓人磨出水泡，磨出汗淚。台灣有一諺語「石磨仔心」是指受拖磨之意。詩人趙天儀的＜石磨＞是這樣描述的：

磨吧，一圈一圈地旋轉
我們的心彷彿夾在中間
我們的苦楚也好像夾在中間
在旋轉中，磨出我們詠嘆的聲音

＜石磨＞寫出人在世上必須被動的無奈與不能拒絕的哀怨和感傷。而身為一名巧婦，更像是石磨受盡拖磨。

做年糕是過年的盛事，沒有年糕彷彿就缺了年味兒。傳統的觀念認為，蒸製年糕的成敗，關係著來年運氣的好壞，所以蒸年糕時有些禁忌。例如不准說不吉祥的話，不准大聲吵鬧等等。當廚房裡的蒸籠掀開，氤氳中迷漫著蔗糖的香甜味，再怎麼苦，再怎麼不如意，彷彿也都隨著煙消雲散了。

隨著時代的變遷，過年這檔事默默有了新的樣貌，別說年糕，連圍爐年菜都外賣了。儘管如此，年來了，年糕還是會讓人聚在一起。年糕很黏，黏住了歲月，黏住情緣，黏住了生命中的枝椏。

2015/2/18 於青年日報副刊

( 創作｜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