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臺灣不是金融專業經理人能夠發揮所長的地方 …

四年前剛回到臺灣，經常有朋友或同業前輩會好奇的問我，「為什麼在國外做的好好的卻回來臺灣？」 每當我千篇一律的解釋「幫外國人做了一輩子的事現在希望有機會為本地公司在自己的國家做一些事 … 」 問話的人聽完以後多半不會再追問下去但是會用一種理解和同情的眼光看著我，我一開始並不太能夠了解。四年以後的今天，當某人在跟我講類似的話的時候，我發現我臉上居然也浮現同樣的表情 …

我踏出學門以後就在美資的金融機構打工，十多年來之後也算是一個金融專業經理人。 金融專業經理人的「專業」是甚麼？ 借美國小說家 Tom Wolfe 在 The Bonfire of the Vanities 裡的比喻： 當一個小女孩搞不清楚她投資銀行家爸爸的工作性質的時候 ，與老公合不來的媽媽將桌子上的一塊蛋糕拿出來解釋，「想像這是一塊誰都想要的餅，妳爸爸並不擁有這塊餅，他只是這塊餅的 caretaker ，他的工作是好好的管理這塊餅，將它切開賣給不同的人。 而分完、賣完之後的餅渣，這是很值錢的餅渣喔，就變成是你爸爸的酬勞。」 （我只是將記得的內容寫出來 … ） Tom Wolfe 的本意是諷刺 投資銀行家的不事生產卻領取巨額酬勞 ，赤裸裸地表現資本主義貪婪的本質。

但是 銀行家會管理也會愛護這塊餅，因為這塊餅是他們的衣食父母，惟有照顧好它，銀行家才可以分到 餅渣。 曾經有一位投行的前輩說過： 外資投行沒有「老闆」只有專業經理人。 經理人前半輩子辛苦打工，踩著共同打拼的夥伴的頭上，得到董事的支持，才能夠爬上「總經理」的位子。 專業經理人都知道這是個得之不易的 Wealth Creation 機會。 也就是說要努力讓公司賺錢，這樣才能夠在短時間內分到好的獎金與股票。 因為位子得來不易，又不知道甚麼時候會被換下來，專業經理人多是兢兢業業，全力以赴。 想到的多半是如何擴展業務？ 如何增加公司獲利？ 很少會花時間精力鞏固自己的權利。 理由很簡單，因為公司不是自己的，只要股東認為你做的不好，你隨時會被換掉。 而股東只看公司的獲利與股價的變動。 如果你的努力沒有反應在公司股價上，你拍更多的馬屁，搞再多的政治也是沒有用。 當然這種制度會鼓勵管理階層急功近利，只追求短線。 可是這就是資本主義。 其實許多上市公司都是雇用專業經理人來管理，不只是金融業，只是華爾街的分紅制度比起其他業行更是現實。

讓我們來看看台灣吧 。 台灣某一些坐在「上位」的政治人物，國家對他們來說是一塊布佈滿資源的大餅，這些在上面的人只會在乎眼前的這塊餅是不是自己的。 台灣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變的是 the winner takes it all ？ 這些人為了這塊餅彼此打打殺殺，只在乎自己有沒有搶到這塊餅，而沒有人想到這塊餅已經一年比一年小，甚至已經快成了一塊臭餅、爛餅。 對這些人來講，就算這是一塊又臭又小的餅，只要他搶贏了，他就有一塊餅，而輸家就甚麼都沒有。 有如在所羅門王面前強奪嬰兒的那個婦人，就因為小孩不是她的，分到半個死嬰她也高興。 這些人名義上是以「領導人」或是 「公僕」 自居。 但是他們有一流的掠奪能力卻沒有管理能力。 現今的台灣是一個強取豪奪的年代，是他們的時代。像我們這些會造餅、會管理照顧、但是只分餅渣的專業經理人在這個環境卻沒有甚麼用途。 因為我們沒有搶餅的能力… 財富分配結束， ownership 確定之後才有可能建設。 那時候專業經理人才可能有機會。

整個台灣不就是在觀望今年三月的「改變」嗎？ 只不過台灣人民的未來，不是看誰會贏得下一次的選舉，而是選舉是否可以產生一個全民的總統（不是一個藍的總統或是綠的總統）？ 選後政壇雙方有沒有合作的雅量共同為台灣找出路？ 如果想到的只是秋後算帳，利益分贓 … 那這塊餅也只好繼續被消耗下去。 消耗到最後，台灣人共同的命運也就會被局外人來決定 …

最近遇到幾位久未訪台的外商老主管，談到我過去四年錯過的機會都表示可惜。 耗費四年的專業青春，是有一定的機會成本，但是我本人對於回台的決定倒不後悔。 也許個性不夠成熟，我從來不喜歡同樣的事做太久，在外商 投資銀行做到一定階層， glass ceiling 一定是有的。 美歐的投資銀行永遠是重歐美輕亞洲，亞洲是他們找案子的地方，但是重要的客人還是以歐美為主。 回台也不是一事無成，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打拼，業務也交出很不錯的成績。 可是現有的業務努力可以增加獲利，公司體制卻因為內外的因素而無法改進，新業務與海外計劃也無法推動。 想一想，這裡也不過是台灣社會整體的停滯衰退的縮影吧。

人生在不同的階段是應該做不同的事。 離開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公司。 以賽車運動來打個比喻，畢竟佈滿障礙物的跑道是還用不上好的賽車選手，現在需要的是可以移除障礙物，填補坑洞的工程人員。 當然，離開也不一定是永遠離開，我們這一行是 Never say never… 最後，我只想對那些留守本島堅持專業的經理人致上我最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