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深秋，涼風四起，冷雨淒淒，落葉飄零。到了晚上，雨下得更大，天空黑漆漆的，還零星打著小雷，英台正在書齋裏陪公子讀書，自己也在看書時，突然外面人聲吵雜，有人在呼喊，腳步聲急促的跑進跑出，十分急迫的樣子，她走出房外探看究竟，有人看到她，大叫著：「表小姐快來啊！相公受了大傷，昏倒了。」

「什麼？」

她心口好像猛被撞了一下，急忙跟著往大門口跑，兩個男孩也跟出來了，天上下著大雨，她顧不得大雨，衝到停在大門口的馬車旁一看，梁兄真的昏死了，渾身是血，有人正將他抬出來，她大叫：「小心！小心！我先看看有沒有骨折？」

人已經抬出來了，怎麼看？她又叫：「放地上！放地上！不可再動，拿塊床板來用抬的。」

幾個人跑去拆床板時，她叫：「燈！燈！照過來。」

燈照過來了，有人撐著傘遮住了雨，她從頭開始看，額頭上撞了一個大洞，血不斷的流出來，身體還好，有人說：「腳！腳！」腳傷得很重，輕輕的壓壓看，骨頭應該沒斷，床板來了，叫人小心的抬上去，直直的抬進廳裏，一進廳事，她就叫：「放下，放下，放在這裏，拿剪子來，要剪褲子。」

慌忙中有人去拿了，「要冷開水，布，我的藥箱。」

「藥箱在這裏。」會如已將藥箱拿過來，打開，放她身旁，她自言自言：「要先救頭，還是救腳？」

「剪子來了。」

她接過剪子，先將褲子上綁在左腳膝蓋下的帶子剪斷，再從褲腳開始將褲管剪開，剪到大腿時，露出一個碗口大的傷口，血水不斷的湧出來，她捲起袖子，直接用手掌用力壓住傷口，血水還是不斷的湧出，她看這方法止不了血，就以另一隻手探到跨下的止血點用力壓住，邊叫：「拿一塊平滑的石頭來。」

「是，多大？」

「比拳頭大。」

石頭很快拿來，她以石頭壓住止血點，用盡全身之力加壓，血流終於緩慢下來。壓了半晌，她叫：「春香，你來壓石頭，用全身的力氣壓。」春香接手，英台轉而將傷口壓的更緊。

一邊吩咐說：「拿幾塊乾淨的布來蓋傷口，另外找一條舊被單，撕成一條一條的，要裹住。會如，將藥粉找出來，你將額頭抹一抹，看有多大口？」

「冷開水來了。」一個水盆子擺在她身旁，裏面擱了一塊雪白的布，她用一隻手將布撈起來擰乾，將傷口旁的血跡抹淨，抹兩下白布就被染紅，她放回盆內，有人接手將它洗一洗，扭乾，交給她，再抹，一直到四周都抹乾淨為止，拿起一個小瓶子，會如已將蓋子打開，將藥粉灑在傷口上，血還在流，她快速的蓋上幾塊布，再用布條緊緊的縛住。

右腳好像無妨，將帶子剪斷，褲管捲上去，只看到幾處小磨傷。

轉而看額頭那一塊，會如已將頭、臉都擦淨，她看一看，就灑些藥，用乾淨的布蓋住，再用布條將額頭纏起來。她全身溼淋淋的，不知是雨水、汗水亦淚水，所有的人都圍在旁邊看，哭的哭，發抖的發抖，蕙心早嚇得鑽進她母親懷裏不敢看了，梁母不斷的求祖宗拜神佛，乞求上天保佑，玉鳳突然想到一件事：「拿條被子來，會冷。」有人去拿了。

她又叫：「一個去抹頭髮。」

忙亂了許久，看得到的小傷口都洗淨，敷上藥，「我要看他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還要換乾衣服，抬到房間去。」

抬到房間，先放床前地上，叫春香解開腰帶，將全身上下逐一檢查一遍，還好身上沒傷，春香一邊為他抹乾身子，她接著為他穿上乾淨的衣服，最後都弄好了，再叫幾個人進來，小心的抬到床上去。

「拿紙筆來。」

她提起筆，沾好墨，正要寫時，突然停住，問：「相公是怎麼受傷的？」

有人說：「要問鄭主記，他們同載外出。」鄭主計還沒走，正在廳裏坐著，有人去請他過來，他進來時，叫了聲：「梁夫人，祝小姐。」

玉鳳問：「我們相公是怎麼受傷的？」

他眼睛看著她二人，說：「我們坐馬車出城去，回來時，還有一件事待辦，就在路邊暫停，我下去辦事，梁功曹留在車上等我，等我辦完事回來時，就看到他倒在車旁，昏過去了，可能是馬受到驚嚇，前腳突然立起在空中，車子傾斜，墮下地來，剛巧撞到車旁一塊有崚角的石頭，才會傷得那麼重。」

「御者呢？」

「御者剛好走開去小解，也沒看到。」

英台說：「我知道了，謝謝您，謝謝您送他回來，辛苦您，沒事了，您早點回去休息。」

玉鳳也說：「真謝謝您！改日再登門道謝。您先換上乾淨衣服再回去。春香，找一套相公的衣服出來。」

「是。」春香答著，急忙去找。

他兩手揮著，連說：「不必，不必，我回去再換，告辭了。」自己坐著剛剛那輛馬車走了。

這裏英台開好藥方，叫來小順，交代他說：「趕快去，如果榮養齋已經打烊的話，一定要把他們叫起來，今夜一定要吃。另有一包外敷傷藥，不能吃，要聽清楚，別搞錯了。」

小順去了之後，她對玉鳳說：「淋到雨水，怕傷口會化膿，這兩日最重要，如果化膿的話就麻煩了。」

「該怎麼辦呢？請表姊告訴我。」

「先吃藥，再說吧！」

梁母不知何時進來，說：「英台，你去把溼衣換下，休息一下，今日多虧有你。」

「是的，還好有表姊，我都嚇死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去換衣服，爐子先升好火，三碗水煮成一碗，煮好之後再來叫我。」

「是。」春香答道。

她和會如回房去，回想方才情景，著實可怕，自己也沒見過那麼大的傷，那麼多血。換好衣服，放下頭髮，隨意抹了抹，就往床上躺下，迷迷糊糊好像睡著了，卻被眼前馬受到驚嚇亂跑亂竄，梁兄從車上墮下地來的情景悚然驚醒，張開眼睛，見春香和會如站在床前看著她，會如說：「藥煎好了，看您睡著了，不知道要不要叫您？」

「我過去看看。」手撐著床坐起來，將散髮隨意在腦後挽了一個椎髻，一起往山伯房間來，玉鳳看到她進來，站起身來，說：「藥好了，要怎麼吃呢？」

「先吹涼，我來看看。」

春香舉燈過來，她到床前看看，說：「氣色好多了，有點血色，剛剛雙唇雪白，希望不要傷風才好。」伸手在他肩上搖一搖，拍拍他的臉，並叫著：「梁兄，梁兄，你醒一醒，醒一醒。」還是不醒，玉鳳在旁耽心的問：「一定要叫醒他嗎？」

「醒了表示沒事，令人安心。」她繼續叫，玉鳳也叫著：「相公，相公，您聽到沒有？快醒一醒。」

「眼看叫不醒了，你們將他扶起來，我來餵。」

她和春香二人將他扶起來，這時他的眼皮動了一下，玉鳳說：「醒了，醒了。」

「梁兄，梁兄。」英台再搖一搖他，他終於張開眼睛，眼光茫然的樣子，秋業端過藥來，英台對他說：「你覺得怎麼樣呢？先吃藥，吃完藥再說話。」

先用湯匙舀了一點點，送到他嘴裏去，看他會不會吞？還好吞下去了，再多一點，也吞下去，「會吞就好了，藥吃了，傷就會慢慢好起來。」

半匙半匙的，慢慢將一碗藥吃完，他嘴唇動著，好像要說話的樣子，終究沒說出來，眼睛又閉上，將身子放平下去，讓他繼續睡。

「外敷的藥呢？」

「在這裏。」春香回答，到櫃子裏拿出一包藥出來，英台掀開被子，將大腿上的布條打開，又敷些藥上去，重新包好，蓋上被子，額頭上那塊也一樣。

她回頭交代說：「這藥兩個時辰吃一次，不要誤了時候，下次再叫他時，應該就會醒了，請大嫂放心，醒了就沒事了。」

「謝謝您，謝謝您。」

「不必言謝，我先回去，明早再過來。」

「好的，您慢走。」

折騰了一夜，大家終於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