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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13 22:13:06瀏覽4404|回應51|推薦486 | |
與“恐怖份子”共枕 這是在阿富汗首都科布而的一個監獄裏面,她以英國獨立電視臺的編輯身份見到了那名來自巴基斯坦的“恐怖份子”。 這可以說是她人生裏面一個重要的經歷,在她五歲那年,一名歹徒闖進了她的家,快速地弄死了她的母親和哥哥,她本能地在他沒及時發現她之前躲入了衣櫥內。為了自保,她抑制住了哭聲。但,她似乎知道,那個恐怖的男人其實正悄悄地上了樓,甚至已經來到衣櫥前。 日後她內心再也無法落石的,竟是那份出奇的“寂靜”;以及暗含在寂靜中一種力竭的可怕哀嚎。歹徒完全無聲地想要誘導她自己曝露出自己,或許他覺得這是整個行動中最有趣的部分。 但不知何以,最後他在徘徊了一陣子之後,決定離開。 這個歹徒始終沒被找到,只有鄰居無意在窗外得到的一瞥,說好像是個“中東模樣”的男人。那是個深夜,又有大霧,所以一切都不很確定,包括他行兇的目的。 家裏值錢的東西也未丟。歹徒機警地沒留下任何指紋,成了懸案。 他們一家人是華裔,她父親早已去世,母親在市郊開了個洗衣店,根本與世無爭…… ………………………………………………………………………………………… “我其實是被冤枉的……”這名叫杜拉的恐怖份子對她說。 “是嗎?……”她在心中發出冷笑。但她有個冷靜的外表,和多年來修煉出的一種平和的態度:“說說看……為何你是……被冤枉的?……” “我不過是個孤兒,一無所有的一個孤兒……有天我在大街上認識了幾個……弟兄,他們問我要不要出去走走……就是像……去旅行一樣……後來我們翻過了國界線上的幾座山后,就近入了阿富汗境內……其間,有個男人遞給了我一件夾克衫,就和其他的那幾個兄弟身上穿得差不多……我當時是覺得衣服似乎大了點……但對方說:“穿上吧,天氣冷了,穿上你會暖和一點”……我根本不知道,炸彈就綁在衣服裏面……然後……到了此地,便莫名其妙地被逮捕了……” 多年來,她也專研犯罪心理學,試圖分辨說謊和坦實之間可以從那個基點抽出端倪。她用力望進他的眼睛深處,甚至模糊地將過去那個歹徒給她的一些想像投射到他身上。她有理由相信,有種“恐怖份子”會去殺人是無關任何私人恩怨的,很可能只因為你的膚色不一樣,或你無意中不支持他們的信仰。 但她也覺得,眼睛絕對沒法藏得住秘密。 眼前的男人,有著非常濃密的漂亮長睫毛,以牲畜般溫存的眼神;無畏地亦直視著她。如果給他一把刮胡刀,一塊肥皂和一套像樣點的衣服,他看起來應還頗體面…… “你的意思是你可能被陷害?” “我想他們準備利用我進行一件糟糕的事情……可能是一次攻擊,但……我真的不知情……嗨 ……女士……” “怎麼?……” “你……大衣的紐扣……扣歪了……”他像是突然發現到說。 她無端臉紅了,忙不露痕跡地整好裝。也有點不明白,在幾乎生死關頭上,他居然可以如此不急躁。是由於他本來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孤兒”?亦是,他本來就準備隨時“犧牲自己”?當然這個犧牲是建立在她還不能確定的他的絕對信仰上。或者可以說;她對他仍舊充滿質疑。 她和他持續聊了一會兒,後來還是她問他:“你……希望……獲得怎麼樣的處置呢?……” “如果……我可以幸運地離開這裏……我想我會先回到我的家園,然後……找一個我愛的女人,我好像還沒愛過任何人,這是我的遺憾……” ………………………………………………………………………………………… 她願意幫助他為自己設一個“陷阱”,其實她並不慶倖那個歹徒在最後一刻放過了她;卻留下那份人生裏面的一種再也難以寂靜的“寂靜”。只要是她獨自一人的時候,寂靜中龐大的哀嚎從來沒停止過。而這個叫杜拉的中東男人想去“愛人”的願望,又多麼符合她一直以來的疑惑――他們真的還會有愛人的能力嗎?就她所知,恐怖份子是被有效率跟有計劃地培訓,取消了主體後已經沒有“自己”這個概念。而她的情形,在某個意義上,跟他是一樣的。因為她居然也從來沒愛過任何人。 她運用了一些影響力終於將他弄出了監獄,但他們卻沒有得到更多的支援。她下榻的飯店給本地人包圍住。在混亂中他帶著她逃離開。也是個深夜,甚至好像也是濃霧密佈。她仿佛墜入了多年前那個時空裏。 ………………………………………………………………………………………… “這是……那裏啊?……”她的手由他緊緊地抓住,在狂奔了不知多遠後,她喘著大氣問。感覺上,他們爬上了一個山頭。 “正在通往我們的家園的道路上……”他說。 她累極到乾脆任憑他擺佈。稍晚他們在一處野地紮營。他將虛弱的她小心地摟進懷裏,喂著她乾糧和水。看來這個男人為了逃亡已做了些準備。 只有一條毯子,他讓給了她,自己則批著外套瑟縮在一旁休息。 夜往深裏和她的內心移動,四下一如衣櫥般內黑暗。是塊荒僻的山頭吧,她模糊地想,這時候,自是十分地寂靜。但仔細聆聽,卻仿佛是由風聲,狼聲,甚至是其他什麽不知名的東西的奔騰聲恰恰組成了這份寂靜。而她覺得異樣的是;在這不同過往的寂靜中,她竟然漸漸地脫離那股尾隨的劇烈哀嚎…… 她搖醒了男人:“我們一起睡吧。” 這句現代男女太通用的話,排在她的文明世界,居然從未榜上有名。她萬萬沒料到;這句話會在這麼一個不文明的世界和時刻如此自然地降落。 男人沒有拒絕她。或他根本也沒睡著。 他爬進了她的毯子內,發燙的身子緊挨住她。 她閉上眼,幾乎是在同時,他們伸手互觸。 一開始,吻是直統統的,純潔的,土裏土氣的……吻在十多分鐘之後才漸漸摸索出路數,開始幽深,吻在更久一點後才不純潔起來……它移向她的脖子;她胸前被掀開越來越大一塊裸露…… 她出奇地享受……不管他們在彼此身上;其實都隱隱發現到一種曾經被欺負過的痕跡。但,現在所做的一切,沒有欺負,沒有佔便宜。更像只是一對男女間的瓜熟蒂落。 即使她含糊地依舊持著;這是幫助他為自己設下的一個“陷阱”…… ………………………………………………………………………………………… 意外地,他們在第三天迷路了。或許是一場大雨的關係,或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判斷。 嚴重的是,沒有食物了。 男人打開背包,拿出最後一塊麵包,凝神地望著它,很像曾經凝神地看著她一樣,專注地,深情地那種,似乎那是塊稀世珍寶。他端詳了半天,才說了一句話:“只有這一塊麵包了。” 她心想,他一定會把麵包給她吧?他不是表示過,他最大的願望是愛一個女人? 然而,他卻在下一秒鐘,換了一種奇怪的神情,問她道:“你……應該還不太餓吧?” 她知道他話的意思,但不明白他心中的用意。 明明很餓很餓,只是她選擇了點點頭。 於是他將麵包向他的嘴角靠近……不久就狼吞虎嚥得吃了起來,也如釋重負般地。 在那一刹那,一個盤踞沒走得乾淨的念頭正式浮上她心頭;他,確實應該是個經過訓練的恐怖份子,訓練中當然也包括如何利用人性的弱點。 “陷阱”是假的,無預警愛上他卻是真的。 “我們……還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 “我……目前……無法確定……不過我會儘量……” “是嗎?……” “恩,是的。”平平的,沒起伏的回答。 他咀嚼食物的聲音並不大,但那聲音在她腦海裏卻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 她想喊叫,卻又給卡死在喉嚨裏。 下意識轉過身,她隨手拾起一塊石頭…… 就在她正使勁意欲“打破”那其實是要命的幾分鐘的寂靜時,眼前突然一黑,她倒了下去…… 但,好像,那“寂靜”終於發出了一聲讓她確定位置的回音…… ………………………………………………………………………………………… 親愛的;請原諒我,在面臨死亡的非常時刻,如果會死,我當然要讓你先死,請允許我陳述下面的理由―― “如果我不及時補充能量,我會先死的,我死了,你不但會迷失方向,失去繼續求生的勇氣,且你會異常孤獨,你會在孤獨中痛苦地死去。如果我還活著,我可以和你一起辨別方向,可以和你一起求生,我甚至覺得,這麼做,你我一起都能夠活下來的勝算機率會大些。 但如果我們都必須死亡,就讓你先死,讓你在我的陪伴下,躺在我懷裏,幸福地死去……” “我似乎懂了一些東西,或許女人一心所想的就是分享現在,親愛的,我卻希望能在分享現在的同時,還可以跟你分享未來…………所以,抱歉,我先吃了那塊麵包…… ” ………………………………………………………………………………………… 醫院的醫生在她醒來後告訴她,她是被他那男人背到醫院的,他們都很驚訝,他竟可以撐這麼久,可以撐到最後一刻。 這封信寫在他自己斷氣之前,指明要交給她。醫生們發現,在他的腦門上,有個還在淌血的大口子。不確定是誰下的手。他一句話都沒有透露…… …………………………………………………………………………………………
此篇小說改自我自己在1995年寫的英文電影劇本“寂靜”。原著小說原有二萬多字。此只有三千字。也因此,有些細節似乎沒交待得很清楚。讀者請包涵。 故事最後兇手被找到了,是兇手自己自首的,也就是那個鄰居。但那已經是過了二十五年後的事。 也謹以此文獻給; 真心可以給予自己所愛的女人未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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