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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01 17:44:43瀏覽1346|回應8|推薦50 | |
「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山坡上面野花多,野花紅似火。小河裡有白鵝,鵝兒戲綠波,戲了綠波鵝兒歡喜,昂頭唱清歌」。上小學前,返鄉教書的姐姐教會她這首歌,她非常喜歡。 那個時候的小河的確就像歌詞所描述的,河水清清,人們利用河水灌溉、洗滌、澆菜;孩子當它遊樂場所、天然泳池。漫長的暑假裡,孩子更是從早到晚都在河邊嬉戲,翻石頭、抓螃蟹、河蝦、小魚。 她也曾和朋友到河邊玩耍,看大人拿著木槌洗衣服。中學時還常常利用自習課跑到水源去,在那一群小女生的秘密基地裡,美其名溫書,實際上玩得忘了日月。假期中,也常常睡眼惺忪、踢著路上小石頭,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媽媽後頭,到河邊洗衣服。 隨著到外地上大學、工作,她不再到河邊洗衣服了,接著臺灣經濟起飛,洗衣機開始進入家庭,河水也因各類污染而沒有當年的潔淨。 婚前因為哥哥已經決定移民南美,媽媽說洗衣機是新購買的,以後就給她用,可以省下一筆錢。倒沒想到她與老公婚後第一次發生激烈的爭吵就肇因於此。 因為家就在河邊,早上河水也較清,婆婆仍舊習慣利用河水洗衣服。她需要趕早搭車,沒空洗衣;也不想把早晨大好時光浪費在這瑣碎事上。對婆婆的叨念來個充耳不聞,把自己的髒衣物收好,周末再一起洗。 到了周末,她不能只洗自己的衣物,有一家九口待洗的衣服加上季節變換的床單、被套、枕頭套、抹布待洗。舉凡想得到的各類物件都可搬到小河清洗。 那次的口角在她過門不久。先生同事的婚宴在臺北舉行,她要搭車去與他會合再一同前往。換好衣服正待出門,婆婆看她此閒著,要她去洗幾件衣服。匆匆趕到會面地點,她來不及說明,先生就臭著一張臉數落。 強顏歡笑的吃完喜酒,返家的末班火車上,她從頭到尾對著窗外那一片黑,不說一句話。先生忍不住了,他們來到以前約會常去散步的小學操場,她怪先生沒能遵守婚前說好會幫她做家事的承諾,也抱怨做不完的家事和洗不完的衣服。更不解他為何老是不肯回娘家去扛那臺還很新的洗衣機。 先生這時不知死活的頂一句“洗幾件衣服有什麼了不起!”她突然像瘋了似的,對著他大叫“你給我去查查看,學校裡兩百多位教職員,有誰或是誰的太太是到河邊洗衣服的。你去查、你去查!”。 吵完了,日子得過,衣服也還照樣得洗。多年後,大學同班好友和她在北美見面,曾說:簡直不敢相信妳會過這樣的日子,妳說過一定不要嫁入大家庭的。她嘆道:都是話說過頭了。 也有後來認識的朋友把這當成天方夜譚,問她可曾動過離婚的念頭?她回道,只聽過先生外遇和暴力終結婚姻的,好像沒聽過因為洗衣服離婚的。彼此哈哈大笑。她後來也知道了先生的意思,洗衣機如果搬了回家,對於儉省的婆婆來說,那絕對會是爭端的開始。 朋友不知道她還因為洗衣服立下名號呢。 那是祖母過世後,忙完了七七,婆婆整理了一大堆祖母遺下的衣物加上蚊帳等,足足四大籃。正逢缺水期,要到較遠的源頭才有水。婆婆拿出兩根扁擔,交給她一隻,轉身挑了兩籃就走。她趕緊也挑起另外的兩籃跟在後頭,婆婆個子小,但長年理著一大家子,訓練出一番好功夫,連走都是用小跑步的。光用走的她就跟不上,何況肩上還挑擔? 這肩上的兩個籃子也做怪、還欺生,就不肯安安穩穩的吊著。忽而右肩扭了、忽而左肩痛了,那就橫過來架在雙肩上,也不成;只好用雙手抬起扁擔橫著走,還要學婆婆小跑步。這少女時期常常造訪的秘密基地卻怎麼老走不到呢? 小叔佩服嫂子—堂堂中學教師肯犧牲形象扮演村婦,鄰里也盛讚黃家娶了個好媳婦。她的肩膀發紅火燙、雙臂痠痛,整整一星期才恢復過來。 河邊再也看不到野花、沒有白鵝戲水歡唱。只有木杵的ㄉㄡㄉㄡ聲、伴著由頭頂順著臉頰滑入小河的汗水。眾人盼望的寒暑假對她來說是漫長的煎熬,她再也不能像未婚時往臺北跑,逛書店、找朋友、上館子、看電影。隆冬,她全副武裝外,加上長筒膠鞋,踏入冰冷的水中就得要泡幾個鐘頭才能完事;炎夏,她戴上斗笠、袖套,一付村姑打扮,運氣好,可以等到橋下的位置,就能清清涼涼過一上午。最難堪是懷孕時,因為頻尿,她總要挺個肚子像只母鴨似的搖搖擺擺的來回跑。 去國十幾年第一次回鄉,小河邊蓋滿了房子、工廠,連餐廳也來湊一腳,不再有人到河邊洗衣服了,家裡也添了洗衣機。但對住在河邊的婆家來說仍是很有利用價值的所在;婆婆在岸邊闢的菜圃,終年有當令鮮嫩的蔬菜。 二樓的陽臺角落多砌了小小一座洗衣臺,換洗的衣服少,她覺得用手洗還方便些。一邊搓洗一邊看著映在眼前的小河,聽著小她二十幾歲的小嬸,隨著婆婆的呼叫聲,樓上樓下進進出出忙個不停,突然,那漸漸淡忘的日子,當年年輕的自己就忽地跑到眼前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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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