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裡，豪格與沉璧緩行於蜿蜒小徑上。落葉飄零，一如當年秋獵，豪格為她於林中所佈置的「落英繽紛」一般無異。她的心卻隨此落葉一併地凋敝死去。

直至此時，豪格仍不忘方才皇太極將沉璧指婚與他的喜悅。見沉璧同自己並肩走著，他彷彿看見兩人甜蜜幸福的未來，不覺忘情地牽了她的孅孅玉手。

手被他一牽，她心頭為之一震，便慌慌然地收回自己的手。

見此情狀，他有些沮喪難過。「沉璧，難道，妳不願做我的側福晉嗎？」

「無關願不願意，而是沉璧不能……」

「為什麼？妳還放不下多爾袞嗎？」

望著他，她想說些什麼，卻囁嚅著什麼也說不出口。

◆◇◆◇◆

今晚的月兒又圓又白，如此刻豪格內心，十足澄澈而透亮。他踩著迤邐月光，一路斜影伴隨，逶遲而行。回府邸以後，他將皇太極指婚一事告知芷兒。芷兒知情，替夫君感到十分開心。兩人並肩地坐於大廳內的黃梨雕花圓桌旁，正端著茶盞喝茶。芷兒一壁聞香品茗，一壁高興地替豪格籌劃著該如何操辦這場婚禮。

「趕明兒個，臣妾即著人將府邸裡離貝勒爺您書房最近的那間房給騰出來，再好好地添些傢俬，給您與沉璧姑娘佈置新房。如此可好？」芷兒溫婉地笑問道。

豪格見狀，很是感動。「芷兒，我納沉璧為側福晉，妳不會不開心嘛？」

芷兒蓄意地板起臉來，欲嚇一嚇豪格。

豪格一見，有些擔心。

須臾，她鬆了鬆頰上的線條，溫柔地回道：「貝勒爺，您若納了沉璧姑娘，就不待臣妾好了嗎？」

「當然不會，」他正經端肅，說得十分堅定。「我待妳，只會比從前更好。」

「那是了，您既不會冷落臣妾，臣妾又何需不開心呢？」她偎進他懷裡，「臣妾以前同貝勒爺說過，您當多納妻妾，好儘早為您開枝散葉。不是嗎？」

他緊攬著她的肩，笑道：「妳總是這麼溫柔貼心，真真是令我好生感動。」

「那麼，現在先別急著感動，待臣妾操辦好您與沉璧姑娘的婚事兒，您再感動也不遲。」她抬眼看向他，「只要是對貝勒爺好的事兒，臣妾定盡心竭力，好好地為您辦好它。」

◆◇◆◇◆

翌日一早，玉兒攜了象牙雕玲瓏食盒，偕夕雲行至哲哲的宮室，款款地進入。宮婢瞧見，趕忙向內室裡的哲哲稟報。

「稟娘娘，西側妃娘娘來了。」

「快請進。」

「是。」稍後宮婢便將玉兒請入內室。

坐於床沿的哲哲，見玉兒來了，很是歡喜。「今兒怎麼有空來呢？」

「怕姑母無聊，所以趕緊著來陪您說說話了。」

哲哲見她手裡提著食盒，好奇地問道：「手裡提的是什麼？」

玉兒這才想起，笑道：「此乃沉璧自關內所帶回的蜜糖咸寧桂花糕，我特意送些來給姑母您嚐嚐的。」說罷便將食盒置於桌上，再將蓋子打開。

食盒蓋子一掀開，那糕的濃郁桂花清香撲鼻而來，很是能引人食慾。

「看起來一小塊一小塊潔白可口，很是好吃的樣子。」哲哲說道。

玉兒將糕自食盒內端出來，奉於哲哲面前。「姑母嚐一塊吧？」

哲哲取了一塊，輕齧一口，嘴裡咀嚼了會兒，不住地點頭。「嗯，口感細緻酥滑，入口即化，清甜而不膩口，真真是忒好吃的。」

「那姑母您多吃點兒，不夠的話，玉兒再著人送些過來。」

「妳自個兒也吃呀。」

「玉兒已吃過不少了。」說著，她便於一旁坐下。

哲哲吩咐侍立的宮婢道：「去沏兩盞好茶來。」

「是。」宮婢領命，忙備茶去了。

「姑母，玉兒聽聞了一件事情，是大汗已將沉璧指與豪格貝勒之事。」

一旁夕雲聞言，可驚得睜大了雙眼。

哲哲笑道：「可是沉璧同妳說的？咱大金有過多少宮婢，這宮婢指婚與貝勒為側福晉的，可還是頭一遭呢。妳該知道大汗有多麼看重沉璧。」

「雖是大汗恩典，可……」

哲哲狐疑地望向玉兒。

「玉兒的意思是指，沉璧私下曾向玉兒透露，還不願這麼早就婚配，大汗這道旨意，只怕會令她為難。」

「我知妳與沉璧情如姐妹，當然會擔心她將來幸福與否，只是女兒家總歸是要嫁人的。既如此我倒認為豪格是個不錯人選，何況大汗知豪格一向鍾情於沉璧，加上此行同遊關內，相信兩人早已培養絕佳默契，沉璧應不致於會拒絕才是。」

不，玉兒知沉璧與多爾袞早結連理，明白她心裡是不願大汗指婚的，可又無法明示她與多爾袞已成親的事實，心下頗感為難，卻仍想盡力地替她挽回。「那，有無可能先緩緩這樁婚事兒呢？」

哲哲見玉兒的態度有些奇怪，遂問道：「怎麼了玉兒，難道妳不贊成沉璧指與豪格為側福晉嗎？」

「玉兒是擔心沉璧一時會不習慣，所以──」

「不習慣？如若妳是顧慮豪格的嫡福晉，那可是多慮了，芷兒可是個能容人大度的嫡福晉，不會虧待沉璧的。況且這是大汗恩典，斷無暫緩之理呀。」

「姑母說得是，玉兒明白。」

哲哲笑，「妳呀，可是沉璧的主子，她的婚事兒妳可得多費些心喔。」

玉兒一臉無奈，只能勉強地頷首陪笑。

◆◇◆◇◆

玉兒偕夕雲回自己的宮室，此時沉璧早已候得心焦如焚了。

一進宮裡，夕雲便朝沉璧的方向跑去，摟著她大喇喇地嚷道：「沉璧，可恭禧妳了，方才隨主子去大妃娘娘宮裡，才知大汗已將妳指與豪格貝勒一事兒。我說沉璧呀，妳可真真是好福氣，這份福氣可不知要羡煞多少宮婢呢。」

沉璧聞言非但沒有喜色，眉宇間反斂凝了更深的愁緒。

夕雲見狀覺有些怪異，「怎麼了，妳不開心嫁與豪格貝勒嗎？」

玉兒上前，溫婉吩咐地道：「夕雲，先去幫我看看雅圖，我同沉璧說會兒話。」

「喔。」夕雲福了一福，出宮室去了。

玉兒拉著沉璧的手，於一旁椅榻上坐下。「方才去試探過了，看來姑母亦很贊成妳與豪格間的婚事兒，是斷不可能去求大汗收回旨意的。」

沉璧輕歎了口氣，無力地垂下眼睫，如翼雙睫上似沾了水透的晶珠。

「不然這樣吧，」玉兒還想再做最後努力，「我親自去求大汗，請他收回指婚旨意。如此可好？」

沉璧搖頭，「不，主子，這是沉璧與豪格貝勒之間的事兒，您犯不著為此而徒惹大汗生氣呀。」

「可是，妳早已是多爾袞之妻，多爾袞這會兒人可還好端端地，怎能讓妳就這麼嫁與他人呢？」

沉吟了會兒，沉璧說道：「沉璧定會設法解決這件事情的，您就別擔心了。」

「瞧著婚事兒就這麼定了，還有什麼法子能扭轉這件事情呢？」

被這麼一問，沉璧無語，只能獃獃地望向窗外發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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