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的法寶                          ◎詩影

之１：自由，起來吧！

    四月的陽光和暖，一群英靈沈醉在萬世榮耀的美夢中，廣場突然喧鬧起來，陣陣的歌聲驚醒了他們。他們在紀念碑上凌空飛舞，豎起耳朵傾聽：

        起來吧！飢寒交迫的人們，

        起來吧！全世界受苦難的人們，

        滿腔的熱血都已沸騰，

        要為正義和真理而鬥爭……。

    英靈們高高俯視著廣場，他們聽到響喨的歌聲和口號，看到滿天飄楊的標語和旗熾，成群結隊的青年聚在一起。陽光閃耀著光輝，青年稚嫩純真的臉，帶著憤怒，也充滿著理想和希望。

        我們需要民主！我們需要自由！

        鴨蛋主義，違背時代潮流，搞得祖國落後，人民窮苦。

        鴨蛋黨頭目，快快還給我們土地、財產和自由。

    聽了青年的吶喊，許多英靈感到迷惑、羞愧，他們生前不是長征的戰將，就是建立家國的功臣；個個曾為祖國戰鬥，為頭目效忠，都是鴨蛋黨的忠實信徒；所以他們死後，能夠被供奉在這座紀念碑上，享受著萬民的景仰和千秋的榮耀。如今，青年卻公開唾棄鴨蛋主義，與鴨蛋黨的頭目為敵？

    「反抗我們的鴨蛋黨頭目，批評我們的鴨蛋主義，這不是造反嗎？造反，該抓去槍斃呀！」權威英靈瘋狂喊叫。青年的抗議行為，他不能接受；他一向唯我獨尊的權威受到挑戰和羞辱，由羞辱轉為憤怒。

    「權威同志，現在已經不是我們那個蠻橫、霸道的時代，人民有表達意見的自由，他們的基本人權應受到尊重。」正義英靈說：「不能像我們活的時候，動不動就槍斃人呀！何況，抗議的青年，都是我們的子孫。」

    「那怎麼辦？當年，我們為鴨蛋主義拋棄妻兒，犧牲寶貴的生命，如今，鴨蛋主義卻讓我們的子孫受苦受難。子孫不惜冒著生命的危險，起來反抗！」理性英靈情緒激動地說：「我好悔恨，悔恨當年……。」

    「理性同志，偉大的祖國待你不錯，死後還讓你當『英雄』，這是無比的『榮耀』。你忘了！我們喝了一輩子鴨蛋黨的奶水，它比父母親還偉大！」頑固英靈像以前一樣忠貞，他那個不長進的死腦袋瓜兒，總是聽不慣批評鴨蛋黨的話。

    「為了頭目之間的爭權奪利，我被迫離開了嬌妻，參加戰爭；多殘酷呀！離開了我新婚的妻子，去廝殺自己的同胞。」慈悲英靈想到生前的往事，忍不住痛哭起來：「我在戰鬥中死亡，懷孕的妻子為我生下一個寶貝兒子，他的名子叫做興邦，是京都大學的學生，也參加這次的示威活動，他的生命很危險呀！我真擔心。」

    「是呀！危險呀！鴨蛋黨的頭目一向粗暴又頑固，不可能有菩薩心腸，放他們一馬；以往的權力鬥爭，每次都是悲劇收場。廣場上的青年好危險。」

    「當今的鴨蛋黨頭目，一定會用武力鎮壓青年；為了子孫的安全，我們快快想個好辦法。」焦慮英靈坐立不安，一邊踱步，一邊提醒大家。

    這時候，突然颳起一陣風，氣氛沈悶凝重，英靈們個個陷入沈思，眉毛間愁絲纏繞。他們了解鴨蛋黨頭目的無情和冷酷，心裡已有不吉祥的預兆。如果青年不趕快離開廣場，難免會發生一場血腥浩劫。

之２：用武力屠殺理想

    憂心忡忡的英靈，每天派出偵探去探聽消息。過了一個月，種種的跡象顯示：強硬派的鴨蛋黨頭目已經下達「血洗廣場」的命令。

    六月，凌晨的星空黯淡無光，當數萬駐紮在城外的武裝部隊，開著坦克車、帶著槍炮，偷偷向廣場前進的時候，得到情報的英靈也採取了行動。

    他們展現神奇的魔力，長出像大鵬鳥般的翅膀，用力拍打揮舞。於是，陣陣的強風吹向廣場；廣場上的帳棚東倒西歪，標語布條和女生的裙子飄盪飛揚。「殘暴的事情快要發生了，親愛的孩子快撤離吧！趕快離開廣場吧！」陣陣風聲傳送著英靈淒厲的吶喊聲和哭泣聲。

    怪啦！六月是炎熱的季節，怎麼反常地颳起陰森森的寒風？是不是災難來臨的前兆？廣場上的青年，內心起了陣陣寒冷和顫抖，但是他們爭自由、爭民主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

    眼看著青年，沒有一個害怕、離開廣場，災難又隨著士兵的腳步，一步一步逼近，英靈們心急如焚。

    當夜幕低垂，大地被黑暗籠罩的時候，英靈們又幻化成泣血的烏鴉，成群在廣場的上空嘎嘎悲鳴。傳說中，烏鴨是不吉祥的鳥，牠的哭聲會帶來災厄和死亡。「逃命吧！孩子。逃命吧！孩子。」英靈的警告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悲戚。

    英靈的焦慮悲鳴、哀聲警告，並沒有嚇走勇敢的青年。夜更深沉了，連日抗爭的青年，疲憊地紛紛躺下睡去。不知死神就要降臨的那一張張稚嫩的臉，在睡夢中依然盼望，盼望老頭目賜給人民更多的自由，盼望祖國的貧弱和苦難，在自己的爭取下，能夠消夫得無影無蹤。

    「可敬又可憐的孩子呀！」嘆息的英靈，一個個又幻化成青面獠牙的惡魔，咧著大嘴、舞著利爪，潛入熟睡青年的腦海裡。被恐怖夢魘驚醒的青年們，個個神色黯然、悲戚掉淚。但是，他們誰也沒有喊叫，誰也不願意脫逃，都默默承受著這不祥的命運結局。

    半夜的鐘聲響起，幽暗的廣場上空閃爍著詭譎多變的紅光，魔鬼開始撒下死神的網，正要向心地良善的青年索命。解放軍部隊帶著槍炮，開著戰車，由東南西北四路轟隆隆地向廣場推進。

    戰車壓著馬路，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士兵嚴肅的臉帶著無奈的殺氣。民眾為了阻止他們前進，在路中擺設障礙物，並且向他們丟擲石頭和汽油彈，有的已經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士兵迅速扣著扳機，機槍裡的子彈像流星般瘋狂射出，大炮落地的火光，像國慶日的煙火在黑夜裡閃閃滅滅；民眾的血肉軀體成為槍靶，隨著噠噠噠噠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倒在血泊中死去。

    這是拍攝電影時夜間的空炮彈大戰嗎？是電動銀幕上的遊戲廝殺嗎？眼前的景象似真似幻，凌空俯視的英靈看得魂驚肉跳。

    不！這是槍炮瞄準自己的同胞開火，是一場真真實實的人間大悲劇；開槍射擊和躺在地上流血的，都是我們血脈相連的同胞。從驚嚇中清醒的英靈，對著慘劇喃喃自語。

    你看！士兵們喪失了禮智，殺紅了眼睛；民眾也不要命似的，一波波湧向槍口。你看！那個壯碩的青年，腹部中彈，依然勇敢地向前衝；他的胸部又中了四彈，心臟的肌腱與肺部的破洞一喘一息地發出呼嚕的聲音。他忍痛高聲喊叫：「我不能死，我家有殘廢的妻子，還有可愛的兒女，我、不能、死。」

    青年說完話，就斷了氣躺在地上，鮮血從胸口湧出，染紅了大地，他再也動彈不得了。看到這幕的民眾都掩面哭泣。

    這幅悲慘的畫面，勾起了慈悲英靈的記憶，他情不自禁地放聲大哭起來。

    三十幾年前，只因為相信鴨蛋主義，效忠鴨蛋黨的頭目，他就像這樣死的，死在和自己的同胞爭戰中，同樣拋下了妻兒；為了達到少數人的權勢慾望，去和自己的人相互殘殺。這齣悲劇太不值得了。

    所有英靈的心頭都湧上了悲哀，他們痛恨頭目所下令的無情殺戮，紛紛為廣場上的子孫憂心。

    血肉的軀體哪能檔得住戰車？武裝士兵闖進了廣場。

        用鮮血培育民主的花朵！

        我們的生命為自由而戰鬥！

    青年高喊著口號，正氣凜然，他們心連心、手牽手，企圖阻止部隊的前進。

    另一場殺戮開始了。機槍子彈噠噠噠掃射，激起了陣陣的濃煙和火花，中彈的青年一個個倒下，血淋淋的屍體又被戰車碾過，地面呈現一團團的血肉和腦槳。

    死裡逃生的，在驚叫、在後退、在奔跑、在哀嚎。突然而來的大屠殺，出乎他們的意料，他們彷彿陷在惡夢中。場面十分混亂，每張痛苦而扭曲的臉都掛滿淚珠。

    廣場的槍聲，像鞭炮聲劈里啪啦，連英靈盤據的紀念碑都彈痕累累，直到凌晨五點，染血的屍體被偷偷運走，血跡斑斑的廣場才恢復了寧靜。不是寧靜，是一種恐怖屠殺後的死寂。

    黎明的曙光驅走了黑夜，腦滿腸肥的鴨蛋黨頭目，在電視螢幕上露著笑臉說：「陰謀暴亂已經平息了，我們的解放軍沒有殺死半個人。」

    他說謊的時候，廣場的上空突然灰濛濛、雷聲隆隆，豆大的雨粒嘩啦啦飄落，隱隱約約，傳來悲慟的哭泣聲。

    「連老天爺都在為慘死的青年落淚呀！」看到這場暴君殺戮良民悲劇的人，都搖頭嘆息。

之３：聽聽，靈魂在對話

    那不是雨水，是英靈痛哭的淚珠，他們要以淚水洗淨廣場的血跡；那不是雷聲，是英靈嚎啕啜泣的聲音，他們要以哭聲向世人控訴。

    「我們犧牲生命建立祖國，擁護頭目。如今，頭目主掌祖國的大權，卻用槍炮屠殺我們的子孫，天呀！」

    英靈們圍成一團，個個捶胸頓足，在哭泣吶喊。

    「鴨蛋主義兇惡殘暴，鴨蛋黨頭目冷酷無情，我們痛恨呀！痛恨！」

    過去，建國護主的『榮耀』，如今只覺得『悔恨』；那高高矗立的紀念碑，不再是『英雄』的象徵，而是『恥辱』的標誌。

    被殺死的青年，靈魂一個個離開他的肉體，飄浮在廣場的上空；有的胸部淌血，有的頭顱破碎，有的四肢斷裂，死狀都十分淒慘。

    「爸爸，我是興邦。」一個靈魂飄到慈悲英靈面前。他的軀體，被戰車壓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張清秀而哀傷的臉。

    「爺爺，我來了。」另一個靈魂飄到權威英靈的面前，他的左眼被子彈打成窟窿，鮮血沿著臉頰流下，染紅了衣服。

    靈魂和靈魂在幽冥的世界相遇，他們相互擁抱哭泣。過了一陣子，心情平靜後，權威英靈問道：

    「孩子，你們都知道鴨蛋主義的禁忌，鴨蛋頭目的殘酷兇暴，為什麼敢冒生命危險抗議？」

    「當今世界，自由與民主的浪潮，風起雲湧；我們卻沒有說話、行動、擁有財產的自由。被強權迫害，又沒有自由的生命，多麼痛苦呀！所以我們要反抗。」

    「還有，鴨蛋主義的錯誤，造成人民生活困苦，放眼望去，你看隔著海峽的對岸，豪華大廈高聳雲霄，漂亮的轎車多如螞蟻，連廁所都是高級磁磚和馬桶建造的。我們呢？破舊的小屋難擋風雨，街上只有鐵馬在跑，拉屎撒尿，連廁所的影子都沒有……，我們怎能再忍受下去？」

    「孩子，沒錯，這是鴨蛋黨造成的，可是，你們的力量薄弱，面對鴨蛋黨龐大的勢力，能夠改變現狀嗎？」

    「自由的花朵，用鮮血栽培、灌溉，永不凋謝；民主的浪潮，洶湧澎湃，誰也檔不了。我們的腳步，永遠有青年追隨。」

    聽了青年靈魂的心聲，英靈們感到十分欣慰。自由的火把已在燃燒，一定能照亮民主的前途。他們也感到萬分羞愧；過去如果不聽信鴨蛋主義的神話，不聽信鴨蛋黨的美麗謊言，今日，子孫也不會遭到如此禍害。

    悲傷的英靈，看到這場殺戮青年的慘劇，覺得自己是民族的罪人，他們亦誓要為自己的過錯贖罪。

    沒風沒雨的夜晚，高高矗立在廣場的「英雄紀念碑」，無緣無故，突然轟地一聲倒塌了。

之４：英靈的法寶

    廣場的屠殺事件，震驚了整個世界；民主時代發生這種暴行，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全世界所有的報紙和電視臺，都用大大的篇幅報導屠殺的情形，指責鴨蛋黨的殘忍和兇暴。

    逃到國外，以免被鴨蛋黨逮補的青年，都受到各國的歡迎與敬重。他們仍然不忘記揭發鴨蛋黨的罪行，宣揚民主與自由的真締。

    紀念碑被正義的英靈推倒了，英靈們卻沒有飄散而去；他們更積極地協助青年，完成爭民主自由的理想抱負。

    有的英靈化身為善良的天使，在青年遭到苦難和挫敗的時候，潛入他們的心靈裡，給予鼓勵和安慰的蜜糖。

    有的英靈變成醜惡的魔鬼，潛入鴨蛋黨頭目的腦海裡，不斷地咒罵和嘲笑，讓他們抬不起頭、坐立難安。

    世界的指責，人民的唾罵，以及英靈的嘲笑，使得鴨蛋黨的頭目寢食不安。電視和報紙帶來了民主、自由的風潮，鴨蛋黨再也不能像過去封鎖消息。人民感受了世界自由的潮流，也認清了鴨蛋黨老舊腐敗的面目，紛紛背離了他。頑固不知改變現狀的頭目，個個成為孤獨的老人。

    每個午夜，鴨蛋黨的頭目只要閉上眼睛，英靈就變成魔鬼，向他們張牙舞爪；血淋淋的青年的靈魂，也伸長舌頭向他們索命。在睡夢中，他們經常嚇得冷汗直流、高聲尖叫：「饒了我的命吧！以後再也不敢了。」

    受不了恐怖夢魘的折磨，老頭目的情緒更加粗暴，身體也日漸憔悴枯瘦。但是，他們太頑固了，心裡老是想著：我死也不放掉我擁有的特權，給人民太多的自由。

    經過長年累月的醞釀，時機成熟了。廣場又聚集了數十萬的人，不論是青年、小孩、婦女或老人，他們高聲喊著：我們需要民主、需要自由，鴨蛋黨禍國殃民，頑固的老頭目下台！

    雖然，客觀的情勢已經改變了，老頭目為了貪戀財勢地位，卻不願下台。他們像困獸般作最後的掙扎，又命令部隊包圍廣場。

    廣場四周的士兵與戰車越聚越多，廣場內的群眾口號越喊越響喨，敵對的情勢越來越緊張，英靈認為機會來了，又祭出了法寶。

    天空突然烏雲蓋日，飛沙走石，士兵們所見的都是眼光炯亮、威武嚇人的天兵天將；當年被殺的青年屍體，也在眼前飄浮，鬼哭神嚎的怪聲，如雷貫耳……。原本就無意聽從頭目命令的士兵，被眼前的異象嚇得驚慌失色，紛紛丟掉槍械，脫了軍服，逃逸遠去。

    廣場上，望不盡的人山人海；戰車上，已經沒有效忠老頭目的士兵。老頭目眼看大勢已去，自己也年老力衰，再也擋不住人民的力量，再也不敢忽視世界的潮流，終於宣告放棄鴨蛋主義，解散鴨蛋黨，實施民主的政治，還給人民權力和自由。

    從此，人民享有該享的自由，國家在自由經濟的策略下，也逐漸富有。

    因此，廣場上又矗立了一座紀念碑，換那群為爭民主、爭自由而犧牲生命的青年英靈，開始享有萬世的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