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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24 16:17:01瀏覽986|回應0|推薦2 | |
序曲
愛,讓悲傷終結,但是grief並不會消失。它並不會像從天而降的不請自來那樣,靜靜離去,ㄡ,不,我錯了,可能它已離去,但是它劃過的色彩、留下的氣味,卻不會逐漸消散,而是違反了所有物理原理、自然法則,離去的時間越久,卻越發濃烈。人們被著上的色彩,只能變換顏色,但不會褪去。沒有重新來過,沒有解放,只有在黑暗中漫舞。 電影的主題是grief。喪失之苦,喪子之痛:死了30歲兒子的媽媽,死了4歲兒子的夫婦(男女主角豪威和貝卡),以喪子為主題的互助分享團體,另一對喪子的夫婦(凱文與嘉比),意外撞死四歲兒子的高中生(傑森)的罪惡感。故事中各個角色的關係(有形與無形)都圍繞著grief而被著上色彩。貝卡和母親、妹妹的緊張關係、和丈夫從恩愛到不知如何相處,和鄰居的疏離等。肇事的高中生的人生想必也因為這場意外而被塗上另外的色彩。 故事梗概就不多說,很容易在網路上找到。說說3個有意要前後對照的安排,可以從這3個安排發現這部電影主要的表達方式,這部電影的故事、情感、意念就是經過這個特殊的表達方式而被觀眾感知,然後感動。 壹 一開始女主角貝卡的妹妹因為在酒吧打架進了警局,女主角保釋之後,指責妹妹太不成熟,無法控制自己。這個橋段描述了姐妹性格的差異,以及除了姊姊年長於妹妹之外的優勢,姊姊非常節制、有責任感、也有較高的社會位置(不論家庭或品味)、聰明等,而這些讓姊妹的關係緊張,讓妹妹因覺得被看不起而有時會過敏,發生口角。關鍵是妹妹「覺得」,不論姊姊貝卡是否真的表現出高姿態,只要妹妹覺得如此,那麼所有姊姊的行為與言詞,妹妹聽在耳裡,看在眼裡,就會自然分岔為兩層,一個無盡的經常與實際看上去意義相反的詮釋空間,就會浮現。緊張的關係便在所難免。回想一下貝卡把死去兒子的衣服送去給懷孕的妹妹那場戲,就會一目了然。貝卡的行為難道只是幫妹妹省錢,只是「因為兒子死了,衣服留著也沒用,給妹妹好了,看來她日後的負擔會很大...」?是的,當然有這部份,怎麼會沒有呢?但這明顯的,甚至從貝卡口中說出來的理由,無法否認貝卡要以某種方式讓兒子重生,或至少不要死去的願望,就算只是依附在妹妹的孩子的身體中靈魂裡也沒關係。 電影中後段,姊妹去逛超市,看到一對母子,母子的年齡看上去跟貝卡與死去孩子的年紀相仿。孩子吵著要吃糖,媽媽不肯,然後孩子吵個不停。女主角看了後就跑去跟那位媽媽理論:「不過就3塊錢,何必這樣?讓小孩高興點有什麼不好!」那位媽媽當然覺得不可思議,「我管自己小孩,關妳什麼事?」有點敵意地看了女主角一眼,然後接著說:「妳有小孩嗎?看妳這樣應該沒有吧。」這話當然有敵意,但是女主角可是冒犯人在先啊。那位媽媽話猶未落,女主角就一巴掌打下去。然後氣得說不出話來。想都沒想過會挨巴掌的媽媽則驚魂未定,不知如何反應。一旁的妹妹也很驚訝,然後趕緊跟那位媽媽賠不是。 和第一段打架的騷動一樣,只是主事者顛倒了。姊姊會因此了解妹妹跟人打架不只是性格問題,不只是無法自制,而是被人採了地雷,爆發了。妹妹看到一直很有自制力很聰明的姊姊忽然爆發,也有助於她日後理解姊姊對她說的話,並不全都是挖苦、鄙視,可能真的是關心與擔憂。於是一開始分岔的意義空間彌和了,不僅是貝卡與妹妹,包括和母親也一樣。但不要誤會,這裡說得不是「和解」,只是「理解」的可能而已。從這個爆發點開始,電影應該就要進入尾聲了。 為甚麼才只是進入尾聲而已呢?因為另一個人還沒找到這個點啊!電影將會結束在那裡。那個人會是誰呢?答案太過明顯,對不對。 貳 在貝卡退出分享團體,豪威只好一人出現之後不久,另一對參加了好久的夫婦(凱文和嘉比),也剩下妻子一人出席了。於是兩人開始一起抽大麻,一起玩耍,一起逃避悲傷,認識私下的彼此。一天,嘉比說:「那天我說我丈夫受到妳妻子決定的鼓舞,也決定離開互助團體了。我其實說的是他離開我了。」這當然隱含著兩人相互撫慰的邀請。男主角回答:「我很愛我妻子」,嘉比悠悠地回答:「當然」,豪威再說了一次:「我非常非常的愛我的妻子」嘉比還是悠悠地回答:「OK」。關鍵的地方就在重複。豪威重複了一次,嘉比也重複了一次。如果沒有動搖,豪威不需要回答「我很愛我妻子」,而如果意識到自己竟然動搖了,就不會回答第二次。嘉比第一次的回答是要豪威放心,我沒有要介入你的婚姻,不過是兩個心碎靈魂試著填補空缺而已。第二次回答則是「好吧,今天先這樣,改天再說」。那句「OK」不就是日後豪威沒頂之前的最後稻草嗎? 其實在這段對話之前,已經有許多場戲在描述喪子之後,假定非常恩愛的男女主角,關係出現裂痕。雖然雙方都想改善,或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避免爭吵,看看能否讓時間解決,但是關係仍然明顯惡化。這幾場戲同樣是作為理解嘉比那句對白的脈絡:喪子的哀痛腐蝕了婚姻。雙方都找不到克服、前進的方式,只剩下彼此折磨,彼此責怪。更慘的是,根本就不存在彼此責怪,那只是自己幻想。那些來自對方的責備的眼神,根本就是自己罪惡感的反射。無法逃離的永遠都是自我嫌棄啊。圍繞著喪子之痛而被扭曲的關係,在誰都沒有惡意與責怪下,無可救藥地毀壞了;在只有無法逃避的自責與罪惡感的澆灌下,等待著的只有枯萎凋零的花朵。然後,嘉比的丈夫選擇離開,一聲不響,嘉比下班回到家,留給她的除了早已熟悉的揮之不去的一屋子的哀傷之外,那天還多了一張甚至算不上告別信的小紙條。 電影到了尾聲,豪威與貝卡分別瞞著對方先後出門。豪威已經到了即將爆炸的臨界點。回應那嘉比的邀請(嘉比的解決辦法)會不會帶來奇蹟呢?就算沒有(對此他心知肚明),也沒什麼好損失的,不過是毀滅而已啊。這意味著他放棄掙扎,放棄修補,放棄希望了,儘管這個即將發生的外遇,對雙方來說,一點愛情都沒有,也不是尋歡作樂,充其量還是交換哀傷,分享痛苦而已。然而,男主角最後一刻還是看清了這件外遇的本質,了解這對外遇雙方都只會是飲鴆止渴,於是毅然決然回家。他並不知道貝卡要出門,以致於回家一看,家裏空無一人。他四處尋找、呼喊妻子的名字,回答的卻是自己的回聲。最後他打開死去的兒子的房間,發現妻子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沒有留下任何兒子的痕跡,空蕩蕩的房間。連到前面嘉比的丈夫決定離家的戲,空蕩蕩的房間、白色的床單,馬上就充滿了意義:貝卡離開了。豪威絕望地認為,就像那位離家的先生一樣,原來感受到崩潰邊緣的,不是只有自己。他悲慟不已,一個人躺在兒子的床上,哭泣。 參 女主角因為喪子,開始對上帝產生極大的不滿,甚至怨懟。如果上帝無所不能,為甚麼要搶走我的孩子?這股怨懟表現在許多地方。她在互助團體冒犯別人,只因為那人安慰自己說:「上帝需要多一個天使,所以我的孩子就被召喚了」。她的母親也說因為信仰幫助她走過喪子之痛,為此,她也和母親大吵一架。如果情緒正常的話,這些說法不致於讓她喪失自制力,是什麼讓她不惜被別人覺得粗鄙、沒有同情心,甚至和親人翻臉都無所謂?除了怨懟之外,還會是什麼呢?華格納就藉著Parsifal之口說:「受矛所傷還得傷人之矛方可醫治」。 同樣,這幾場戲都是作為最後她和自己和解的脈絡:平行宇宙。在她和意外撞死自己兒子的高中生傑森的談話中,傑森描述的平行宇宙的「科學理論」,因為設定的描述者是高中升大學的年紀,會知道平行宇宙的概念也只是因要畫一個短篇漫畫,因此描述的方式就非常「文學」。這樣造成的效果就是聽起來跟宗教描述的世界沒什麼差別,只是語彙不同。 「你認為那是真的嗎?」貝卡問。 「妳是說平行宇宙?」傑森。貝卡點點頭。傑森繼續說:「那是基本的科學知識。如果空間是無限的,那麼任何事情就都有可能了。」 貝卡顯然買單了,當然無意識裡她早就準備好下單,只要給她一個理由,只要不同於她所怨懟的上帝就好。但是,它得夠強大,至少要能跟祂分庭抗禮。夠格的候選人顯然不多。貝卡說:「所以在另外的宇宙,我可能正烤著鬆餅,...。」 「當然,這當然可能。這完全符合機率原理。」 「在這裡的我們可能只是無限多的我們的悲傷版本而已。其他版本的我們可能活得稱心如意。」 「是啊,只要妳相信科學。」是啊,只要妳相信科學。只有先相信,真理才會為妳呈現,上帝也好,科學也罷。 這時貝卡望向遠方,像是放下了,喃喃地說:「平行宇宙,我喜歡。it's nice」。 把這兩部份對位之後,就可以確定女主角的「無神論」的確是因為對上帝的怨懟,以及她的確需要一套話語,能發揮像宗教撫慰人心的作用,解釋那不可解釋的意外,讓轉移發生,讓自己釋懷。當然,這個轉移必須來自肇事者。 尾聲 先強調電影的結局已經夠好了,但是對於作為觀眾的我來說,當然會有某些屬於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被電影挑起,因而自己想像出了另外可能的結尾。 我打算這麼改。男主角在兒子房間孤獨地,覺得被世界拋棄了般絕望地哭泣。鏡頭fade out。 第二天,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照在他眼上。他慢慢睜開眼睛,睡眼惺忪。鏡頭從男主角臉上拉開,看到女主角坐在床邊,看著他。等他醒來,睜開眼睛,發現女主角已經回來,還分不清是真是夢,女主角送上一杯咖啡(用馬克杯裝)。 男主角慢慢起身,輕聲說:「謝謝。」男主角坐在床上,女主角靠在床邊,一起看著窗外的陽光,一邊喝著咖啡。鏡頭切回男主角(半身),男主角問女主角:「接下來做什麼?」 鏡頭轉向女主角,女主角沉默了一點點時間,說:「嗯。…做什麼呢,接下來?」然後鏡頭拉遠,男女主角都是背影。兩人都沒有再說話。Fade out。 愛,讓悲傷終結,但是grief並不會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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