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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
2013/05/12 19:58:30瀏覽814|回應0|推薦3
我母親是澎湖人, 她的娘家在鐵線里,鐵線里這地方歸馬公管,鐵線里用澎湖人話講,是鐵線尾的意思,在我母親成長的時代,整個澎湖很封閉,我母親是民國卅年三月四號生,但她的身份証上是卅一年生,因我母親是屬蛇所以應是卅年生,可能是户證人員搞錯了,就一直延用。
我的外祖父姓許名雄,用大陸說法是窮的叮噹嚮的人,窮到討不上老婆,只好入贅我外祖母家,我外婆姓陳名梅,是她娘家的養女,所以在的姓氏前加了養父的姓,她養父姓蔡,所以外婆叫蔡陳梅,也就是說我母親的姓氏其實跟她並沒有血源關係.
鐵線尾這地方不大,居民大多姓蔡,我大姨,二姨,二舅,三舅都在這住,三姨四姨我沒什麼印象,五姨住在高雄,我母親是女孩裡排老六,我大舅從小過給別人當養子,但我們倆家還是有互動並不生, 我大舅媽,熱情好客,大舅及大舅媽都不會說國語, 但不影響我跟他們的交流,大舅住尖山,在機場後方,講是尖山, 其實只是個高地,去過澎湖的人應該都知道,澎湖沒有山, 所以澎湖沒有修水壩的條件,現有的水壩充其量只能算是個蓄水池.這個夾在台灣與大陸之間的小島,生來就註定離不開〝窮〞這個字,百姓大多己打漁為主,鮮少有種地的,主要是土地含沙量太高又偏咸,冬天的東北季風又強,又沒有山做屏障,風刮在臉上跟被刀割沒倆樣,所以只能種種花生、地瓜、高樑,這類低經濟價值作物,那時地瓜收成後,切成一片一片的曬,曬干後在切成一條一條,這叫地瓜簽,煮稀飯時那點進去,這地瓜稀飯還真只有澎湖能吃到。諸位若上澎湖玩,可買些花生糖吃吃, 澎湖的花生糖大概是我吃過的同類產品中最好吃的。
我母親兄弟姐妹共十一個, 在自家都能辦個藍球聯賽,這人數可不少,自然我外公的日子就不好過,張口就十多人吃飯, 所以我外公本事必需得大才行,他會補漁,種地,蓋房子, 木工,補鍋子,全會 好像還會點獸醫。
大概在我讀小學大概三四年級時,有一次次我們全家回去的澎湖, 按說己當時的條件我父親更本沒能力付擔這交通費用, 但我家鄰居徐伯伯,是國防部管藝工大隊的(後轉任華視節目部經理),那年藝工隊要去澎湖勞軍,徐伯伯也安排了我們全家搭便機返澎湖,這份情誼我始終銘記在心。
鐵線尾這地方,在我小時是没大賣場及便利店這類商場,我家門前常有小販用扁擔,擔著貨物走街串鄉的在做買賣,擔的兩頭是木頭箱子,裡面都是日用品,香皂,牙膏.花露水之類的東西,在鄉下有個老媽媽論,說小孩換牙後,如牙沒長出來,就在那賣貨的扁擔上咬扁擔一口,牙就能長出,我那時大門牙旁的牙齒就是沒長出,我媽還真領著我去咬那扁擔,如今四十年過了,我那牙還是没長出了,其實這類封建迷信的事,在那很多,說他們無知,道不如說無奈,澎湖到現在都沒有一間像樣的大醫院,鄉下人病了就只能求神問卜。
我依稀記得吃飯時, 我外公跟我老爸,單獨一桌吃飯喝酒,倆位雞同鴨講好像聊的還很愉快.
我聽大人說,我母親出生時家裡窮到不行,有句老話說,盜不過五女之門,這句話是說當小偷的,要知道您府上有五個女兒,他連偷都不想偷,覺得這家主人比小偷還慘,我外公一下生六個女的,這在當時連出門都低著頭走才行!那時台灣還沒光復,日本人在台灣殖民,澎湖也不例外,有對日本夫婦要收養我母親,好像都談好了.但隨後日本投降了,日本夫婦便返了日本,否則家母不就成鬼子了,這事是我大姨說的,應該不假。
說到我大姨,必需好好說一下,我大姨歲數比我爸小沒幾歲, 她是我母親娘家的養女,在那個時代的澎湖,即封閉又封建, 他們相信如果第一胎要是生男的,要能養活就必需送人養, 然後在抱個養女回來,為什麽,我不知道,但他們就這麼相信,所以我大舅是別人的養子,我大姨是我外公家的養女,我大姨在我母親十歲時就嫁人了,也嫁到同村,離娘家很近,鄉下人沒節育觀念,孩子一個接着一個生,忙不過來就把我母親〝調〞了過去幫忙,一直幫到我母親嫁人為止,所以娘家人中,我媽跟大姨最親,一直到現在我跟我大姨家的孩子都保持着密切的連繫.在這要講一件事,若干年後,大姨的二女兒金瑾,我的表妹,二十來歲長的亭亭玉立,跟我一般高,在女生中算是高個子,老太太們一直想把我們送作堆,我表妹沒意見,可我打死不同意,不是討厭,主要是太熟了,之後就不了了之,沒多久金瑾就嫁了人,老公是幹警察的澎湖人,這小子是個不付責的大混蛋,整天花天酒地,他們生了三個女兒,老二老三是双胞胎,長的都像金瑾漂亮及了。在我來大陸工作的第一年,有回返台休假,表弟東江找我,說金瑾病了住在他家,在長庚做了檢查,有照片子但情況不好,我跟東江拿着片子找了我熟識的何大夫看看,何大夫看了直搖頭說這是腺性癌,存活機會不大,東江跟我就傻在那~~~過了二天金謹想回澎湖, 我送她回去,一路上無言,到了澎湖去了她家,三個女兒見到媽媽回來了高與及了,我心裡很不是玆味,連飯都沒吃便躲到大表哥家去,隔天便離開澎湖,接着就回大陸, 第二年過年跟東江電話拜年,得知我走後沒多久,金瑾就病逝了,那一別竟成永別,留下三個稚子就走了,那斷日子我難受及了,我甚至有點自責,如果當年我應了這門婚事,金瑾或許就不會這麽早走,金瑾走了有十五年了, 孩子現在都該有20多歲了,不知她們還記不記得她們的媽媽。
為什麽我母親最後會嫁給我父親呢?這八竿子打不在一塊的事,是一大堆陰錯陽差的事結合在一起所至,我在另一篇文中有述,家父是跟豫衡聯中走的流亡學生,到湖南永州時,看到孫立人將軍的招生廣告,在鳳山成立陸軍官校第四軍訓班,家父便脫離了聯中來到了鳳山就讀,那時官校是舊制讀二年,民國四十一年畢業沒多久,孫立人將軍就出事了, 他們這群〝子弟兵〞被抓的被抓,被關的被關, 像家父此類”查無案底”的,就靠邊站了,八二三炮戰前夕,那些〝根正苗紅〞的蔣系人馬, 紛紛駐進金門前線以示效忠,孫系〝餘孽〞就泒部份人員駐守二級前線澎湖,我父親就是在這情況下來了.那時整個師部駐防馬公菜園,這個地方就挨著鐵線尾,我父親所屬的連隊就駐防鐵線尾,連長就是家父,他也是蛙人隊隊長,就是所謂的成功隊,兩個職務一人幹,那時部隊權力大,地方政府沒人敢得罪,我父親的部隊把鐵線尾內的蔡氐家廟徵了過來當連部,廟的右側是我外公家,也徵了過來當廚房, 那時不流行〝抗議〞這新玩意,百姓只能照辦,但跟現在不同,那時他們是非常歡迎部隊駐防,覺得好像有人保護了,家父也會將一些餘糧給我外公, 那時我老爸每天就穿着紅短褲, 腰間掛把槍, 每天在鐵線尾裡瞎逛,一時成了當地的〝名人〞,他們很好奇這個人怎麼吃飯時從來不吃〝米〝只吃〝饅頭〞跟〝麵條〞能夠長成就個樣。當地人都管他叫隊長, 而這個不會講澎湖話的隊長那年卅歲, 村裡的人對他都有好感, 便有人做媒,我外公對這個〝阿陸仔〞,充滿好感便將我母親嫁給了父親, 那一年我母親十八歲, 看來我老爸是賺到了!
在當時國民黨部隊對這些大陸來的〝老兵〞 連結婚這檔事都有很嚴格的規定,他屬的那個團,轄下的連級幹部沒一個人有結婚, 全是光桿, 但我父親的結婚報告,似乎很快的得到批準, 我聽大人說那天擺回門酒, 外公家前停滿了吉普車, 讓我外公面子十足,(在這有個小插曲, 家父所屬的那個團,團長是隋林春先生.東北人, 他後來跟家父先後都調到北投復與崗政戰學校, 他的夫人李老師,在復興崗幼稚園當老師,我家三個孩李老師她都帶過, 隋老後來在政戰學校升了少將, 但同一天也退了伍,我爸說這是老蔣對東北人有意見,升他少將也算是對這些黃埔子弟的恩澤,我還在村子裡住的時候,那時流行外丹功,早五點半在中庭一堆老先生,老太太在那甩手,我一向早起,也練了一陣子,隋老在也在練, 我就站在他後面, 每次練完後他總是對我說那句話,你跟你爹長的一個雄樣,隋老的那些連級下屬,則每年年初三聚會, 但隨著光陰的流逝,隋老及家父,及同僚先後故去,他們的聚會現在人數大概也湊不出一桌來了)。
在我小學五年級時,我父親中風住院,很多人想不明白,家父才四十出頭居然就中風了,可是老天爺就是開了這個玩笑,那時我母親每天跑三總,我家三個小孩就托隔壁戴媽媽照顧,戴家自己有四個小孩,可戴媽媽照顧我們視同親子,那份情誼終身不敢忘確。
我母親不識字,在我父親出院後,便在中和街靠近市場旁(現早以拆除)有家瓦片場,找了份工作,就是贴瓦片,我想她那時日子一定很難熬,三個孩子還小,老公又病了,真不知我母親怎麽頂過來的~~~。
家父還好年青力壯,這中風並沒將他擊倒,但部隊生活也就到此,在我跟弟弟陸續進軍校後,家中總算清鬆多了,但我母親依然工作,只是不在貼瓦片改做牙刷了,等我畢業後,才〝光榮下崗〞。
民國七十年,我母親跟鄰居,周媽媽,趙媽媽等上了北投國小補校,從小一讀起,從此媽媽變成〝學妹〞還領了學生証,辦了公車票,去公共場所買的是〝學生票〞,過去没能力做到的事,如今找回來了. 在沒壓力下學習是快樂的,若干年後家母能看報紙了,也能上郵局銀行存個錢辦個事!
民國七十四年我還在部隊,有天休假回家,發現家裡多了一個小寶寶,才出生不到七天,原來是康(嘯白)大姊的孩子,康大姊因從小失聰聽不到,没法照顧便托家母,這小鬼後來在我家呆了十年,我母親帶他像帶孫子般,小鬼後來跟本就成了我家的成員了。康大姊的老公是名畫家林順雄大哥,他畫十二生肖很有另一番風格,有一回他問我母親,我屬姓,我媽說紀慈屬虎,他便送了一幅給我,這幅畫我收藏至今,我一輩子也不會賣。
民國八十三年我在上班時,接我妹電話,說家母在榮總檢查,是大腸癌且已擴散,這消息對我無疑是晴天霹靂,我好像就從來沒關心過家母的健康,我這當兒子的看是白當了,母親在之後的十四月中,不知進出榮總多少回,每回都是折磨,無止盡的化療和檢查,折磨著她的身心,我下了班就到醫院陪她,但在她臉上完全找不到〝恐懼〞,我在她跟前似乎弱若的多了。我常想有一天這事要發生我身上我能〝坦然自若〞嗎?在她最後的日子裡就關心我的婚事,很遺憾沒能完成她心願。八十四年七月二十五號上午十點整,在榮總的安寧病房,我母親走完了她並不是很長的一生,在二十四號那天,護士就告知已他們的經驗,大概就在這天會〝走〞,但我母親硬是多撐了一天,因為她知道二十四號是我弟生日,她不想這天真成了我弟弟的〝母難日〞二十五號早上十點整,心電圖大波浪變成了一字線,孩子們都在,我父親在家,我給他打了個電話,老爸沒說什麼,好像就說了〝知道了〞便無語,我沒敢多說,老一輩人不善表達,後事我辦好了,我母親生前交待我要土葬,我照辦了,生前我給她買的金飾有一部份我將她跟家母一起陪葬,因為她常說紀慈賺錢後給她買的,她要一直帶著它。
家母棄世今年都十八年了,要在的話今年都七十一了,而我也五十一了,人年紀越大越會回憶往事,我母親是一個平凡到不能在平凡的人了,但她對家人的愛我永生難忘。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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