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資優班" 二十刷

前天應彰師大的邀請, 講一場資優教育研習演講, ``(數學)資優教育經驗談". 先前以為是研究所的演講課, 但到現場後我知道底下有許多老師, 或是主任甚或校長. 於是我臨時決定, 在一開始講了一些資優教育的理論.

台灣絕大多數的 "資優班" 都是為了招生用的升學班. 這是大環境的錯, 已經無解了. 教到這班的老師各式各樣, 有為了頭銜以便在外面大撈一筆的, 有沒人要帶只好下海唉聲嘆氣自認倒楣的, 有莫名其妙接手不知所措孤立無援的, 有老師家長學校學生其中任取幾種被頭銜迷惑從而瘋狂填鴨搞得師生身心俱疲的; 當然, 有更多的是有理念和熱誠, 卻不知道如何下手的.

因為 ``資優" 這兩個字在台灣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所以有機會, 我一定要先正視聽, 再談其他, 特別是台下有這麼多行政同仁和資優班老師!

我提了資優的定義, 資優生的特質和學習需求, 資優生的過度激動特質, 現行資優教育的一些盲點, 以及資優生的重要他人. 但也因多講了這些, 原本太長的兩個小時演講, 居然一晃眼就過去了. 還有很多東西來不及分享. 頗懊惱. 真是很懊惱.

演講結束後, 我和邀請我來演講的張教授在辦公室聊天. 一位台大電機的同學 A 敲門進辦公室. 他說, 今天原本是陪女朋友來, 但聽完演講好激動, 一定要來跟老師講講話. 他只說, 真希望過去成長的過程中有一個師長可以帶著走, 就可以不要這麼迷惘. 我說, 你現在有一個了.

然後, 他的眼淚就掉下來, 哭得像一個孩子.

我看著他嚶嚶啜泣, 眼淚撲漱漱地掉, 也跟著鼻酸起來. 想必壓抑了很久了. 說實在, 我何德何能, 能和初次見面的優秀學生分享心裡的話. 我更沒有什麼資格輔導學生. 但是我知道太多聰明學生在成長過程中的焦慮和迷惘. 在生命的轉彎處的掙扎, 優秀學生纖細的敏感與脆弱, 更常常因為外顯的好表現而有意無意被忽略. 這種壓抑是非常不健康的.

細心的張教授遞來一包衛生紙, 然後把辦公室留給我們. 我跟 A 聊了一會, 迷惘和焦慮, 現況與未來的計畫. 最後, 我拍拍 A 的肩膀, 說, 加油, 眼淚擦乾再出去. 還有, 我的學生都不叫我老師的, 這是判斷是不是我學生的判別法. A 破涕為笑, 說, 謝謝教官. 眼神清澈聰明.

我要謝謝張教授, 讓我又重拾和聰明學生相處時, 那種心靈交會的戰慄.

演講完趕回家, 準備幫親愛的媽媽慶生六十大壽. 媽媽說, 出版社寄來一張通知, "我的資優班" 二十刷了.

二十刷. 我看著通知單, 一時不知要作什麼反應. 我應該要感謝父母的.

每個人的生命都獨一無二, 都必須在成長過程中學會接受生命賦予的挑戰. 這是別人沒辦法替你作, 替你分擔的. 但是啊, 有時候, 孩子也不是真的要你幫他作什麼, 他真的只是需要一個人跟他分享焦慮和不安, 陪著他, 讓他覺得不是無依無靠, 如此而已啊.

2009, 森棚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