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伊萊稍微檢查了銀髮女子的情況，她沒有明顯外傷，但臉色卻異常蒼白，讓伊萊懷疑她也許是傷到內臟，男子看起來精神還好，只是腳上的傷讓他痛到直不起身，還要仰賴獄嵩幫忙才能騎上駱駝。

「她的情況似乎不太好…」

伊萊的話語硬生生截斷，鮮血正沿著銀髮女子的嘴角流下，男子一時衝動就要從駱駝上跳下來，卻被獄嵩一把按住，「還想要這隻腳就別亂動。」

「讓我看看采笙的情況！」男子掙扎著想要推開獄嵩，嚮導不耐煩地說道：「冷靜點，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打昏，讓你去和她躺在一起。」

大概是剛才見識到了獄嵩的實力，男子不再掙扎，但粗獷的臉上明顯帶著怒意。

獄嵩凝視著躺在地上的女子數秒，轉頭向男子發問，語調嚴峻。

「她是光家的人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問這種問題！」

男子怒眼圓睜，極不甘願地開口：「她是。所以你要見死不救？」

獄嵩完全不為所動，過了幾秒才吐出兩個字。

「當然，」

伊萊看見男子的拳頭瞬間縮緊。

「不是。」

亟欲發作的男子當場愣住，獄嵩嘴角微揚，「你很誠實，我欣賞你。」

「我們走吧，去找大夫。」

當獄嵩從男子面前走開時，男子仍然反應不過來，棕色眼睛不敢置信地追隨著那個黑色的身影，獄嵩走到女子身旁，蹲下，伸手探了她的脈搏，又面無表情地起身。

「喂，你叫什麼名字？」

獄嵩回頭向壯碩男子問道。

「…鳴雪。」

男子略帶遲疑地回答。

「鳴雪，你信的過我嗎？」

「什麼意思？」

「我用雲虎載她去找大夫，這樣比較快。你同意嗎？」

鳴雪的臉上現出猶豫，在他陷入沉默的數秒間，伊萊看看他又看看獄嵩，開口說了一句話：

「她的情況很緊急…」

這句話就像打了鳴雪一巴掌，他立刻下了決定。

他直視著獄嵩，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好，采笙就交給你。我們該去哪裡找你？」

「我會沿途留下記號的。」

獄嵩召來雲虎，抱起采笙便離開了。伊萊拾起鳴雪遺落在地上的鋼製長叉，交還給他，壯碩男子熟練地將它收回背後，臉上神情卻有點恍惚。

他一定很擔心吧，伊萊心想。一面擔心，一面愧疚於自身的無力，這種心情他很了解，有太多、太多的人，來不及告別，就從他生命裡消失…

「我還不知道剛才那一位的名字。」

鳴雪緩緩開口說道。

「他是獄嵩，我是伊萊，」伊萊朝他微微一笑，現在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

「路途還很長，我們走吧。」

＊＊＊

在無垠黃沙之中，點綴著一顆顆紅寶石般鮮麗的小圓球，向前延伸指引著兩人方向。

「啊，是甜果子！」

伊萊腦中閃過獄嵩問他要不要吃甜果子的畫面，望著陽光底下的鮮豔果實，他不禁懷疑嚮導是不是也急昏了頭？

用這種東西做記號，要是被風沙掩蓋，或是被鳥或蟲子吃掉，那該怎麼辦哪？

「那是…」

鳴雪卻對這些果實十分在意，伊萊看出他的想法，跳下駱駝撿了一個甜果子，遞給他。

「這是貝焦果，是很珍貴的驅蟲藥。」

鳴雪說出出乎伊萊意料的話語，他用力一捏，紅色果實立刻化為粉末，淡淡的甜美香氣散發出來，「塵蛟或是大部分的食肉爬蟲都害怕這種氣味，他是怕我們遇上危險吧。」

鳴雪攤開手掌，紅色粉末旋即被風吹散，落入沙塵當中。他望著紅色果實綿延而成的紅線，淡淡地說道：

「你的朋友，是個好人。」

伊萊不知道該說什麼。當他們再次往前邁進，他陷入沉思之中。

「朋友」這個辭，對伊萊而言非常遙遠，而他完全不能想像，獄嵩聽見他自己被稱讚是「好人」的反應。

是真的嗎？他是真的想要幫助這兩人，還是別有居心？

人見人怕的「烏鴉」獄家…伊萊也聽過許多關於他們的可怕傳聞，不，不只是聽過，他深切知道他們的可怕之處，在那群人心中，沒有「善惡」這種觀念。

獄嵩會救那名女子，是一時興起呢？還是這又跟他的「上級」有關？

伊萊那天摸黑去找獄嵩，只是不希望他因為旭影的關係而喪命。

說到底，伊萊只是不想對不起自己的良心罷了。

而獄嵩，恐怕也只是像個監視者一樣地注視著他的行動。

他們只不過是同路的旅人，不是朋友。

現在正是擺脫獄嵩的大好機會，伊萊突然發現，反正他之後要做的事絕不能被獄嵩知曉，否則會有大麻煩，不如趁現在溜走吧？

可是，他瞥了身旁的鳴雪一眼，扔下這個傷患的話，未免太無情…

不過，自己留下來會不會帶衰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