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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29 06:51:37瀏覽1479|回應3|推薦11 | |
為金郎的詩集寫序,對我是個榮光,卻更有深深的喟嘆。 說是個榮光,是因為金郎對文學的執著與熱愛,貫穿了他的一生,就算生活多麼困頓、多麼潦倒,他秉持文學創作者的堅持,堅持在中年以後,仍以最熱愛的文字創作,做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工作,他不但無怨無悔,更將年少的詩,漫寫到中年的穩重及開創,這樣一個詩人,這樣一本以詩行吟遊在福爾摩沙的詩集,我能做為第一個閱讀者,看到金郎以詩作如此深深擁抱土地、擁抱鄉土,心裡動容震撼無法形容。 只是在這樣一個惡劣的出版環境之下,純文學愈來愈不受重視的時代裡,看到金郎以生命的血淚,擠出這樣一行一行的詩歌,我對於大環境的感嘆,就更加沈重了。 在台灣以商業營利為主的出版市場中,純文學創作被棄如敝屣,被當做市場毒藥,如今只能委身在補助出版的行列裡,才能對外發行詩集,這讓我聯想到前一陣子,中部有位大師級的詩人,竟然也要投稿當地文化單位的作品作集,才能發行個人詩集,如此惡劣的創作大環境,實在讓人快樂不起來,尤其專業寫作者,不但面臨創作無法發表的窘境,還得忙於面對洶湧而來的急迫生存壓力,創作者不僅要為五斗米而折腰,並且一定要折斷腰,還不一定換來足夠的五斗米。 金郎近年來飽嘗生活困頓的苦楚,外人實無法體會,只能從金郎的詩作以及自序裡,窺看到一、二,因此,為金郎寫序,格外有感嘆,很深很深的嘆息,來自於我個人的胸臆,所吞吐出的怨氣,希望都化為茁壯成長的詩句。 金郎在最無法抵擋龐大生活壓力的衝撞時,卻仍以一首又一首的詩作,企圖為這塊我們所熱愛的福爾摩莎島嶼,以詩重新造島,用文字再次填海造地,詩人以詩造島的文字工程,從北台灣開始,他在描繪台北縣的數首詩中,融合他近年對佛學的深度鑽研,尤其在〈入禪,於觀音山嵐〉第二節〈無壽者相 〉一詩,金郎將體內的慾望與山景、地景結合,從最初的「我的身體原是一座火山」,探看天地慾望的沈淪 我的身體其實不是一座火山 到最後的「我的身體其實不是一座火山」,展現了生命虛妄的荒蕪,曝屍在宇宙的荒漠中: 我的身體其實不是一座火山 金郎的以詩造島,隨後進入了全台各地,其中在台灣的心臟地帶-台北市,詩人以〈站前〉一詩,展現了對高度都會發展的強烈反諷與細膩觀察: 進站。火車廂易開罐拉環一開 沙丁魚爭相簇擁奪門出來 在迂迴的地下街小腸裡逆溯蠕動 然後東西南北四個大門 嘔吐出成群的毛毛蟲
走入地下道 地下道跨越忠孝東路 道上是一條洶湧的濁水溪 鐵殼戰艦們正在競速戰技 並且引爆黑色煙霧彈互相射擊 詩人的造島隊伍,接著翻越了北部的山脈,散文過了中部的海岸線,進入了金郎的家鄉台中市,在〈當我從高處俯望〉一詩中,先是對大台中地景予以溫柔的俯看,心境也從靜謐的景緻,開始窺看到了人世間的悲哀 當我從大度山俯望 滿盆的燈火和整頁的星辰 是黑錦帶上的彩色鑲鑽 譜寫悲歡離合的閃爍音符 傾洩人間的喧雜和天上的靜謐 到了〈當我從高處俯望〉第三段,詩人筆鋒一轉,從大度山俯看到的不止是地景、人間風貌,視野更飛越了歷史的山巒,帶領讀者穿越時空,窺看到了日治時代的一景一物,強烈的時空及視覺轉換,令人雙眼為之一亮,我們隨著詩人的詩眼,探看了歲月流轉的一切: 當我從歷史俯望 伊搭著風箏飛越藍興堡 飛越岸裡﹑大肚﹑貓霧動﹑貓羅 飛越小京都湛藍的天空 伊搭著紙船流過綠川﹑柳川和梅川 以詩造島的隊伍,接著來到了嘉南平原,詩人對於土地的熱愛,融和了對歷史、經濟等各層面透澈的見解,在〈台灣農作物誌〉的〈瓠仔〉一詩中,對於台灣農業、農民始終是被壓榨弱勢的一環,詩人有著極為深刻的描繪,原來瓠仔豐厚的果肉外表,內部卻早已被吸光、吸乾,剝削得乾乾淨淨,呈現了黑暗空洞的內心深處,讓人讀了相當心痛: 經過幾百年等待 我的肉已萎去 我的皮已乾堅 木乃伊般的軀殼 裹著一層厚厚的繭 再也沒有血肉 沒有知覺 沒有感覺 直到人們將我解剖做成杓 才發現內心已被黑暗蛀空 詩人來到台南縣的鹽份地帶,此處香火裊繞,神明巍峨端坐在大殿正中央,詩人逐一向王爺們敬酒,為土地、海洋以及眾生祈福,當然,對於年年都會舉行的王船祭典,大家心中明知王船永不再出航,但回到現實層面,詩人努力說服自己,台灣子民仍會乘風破浪,到達看不見的遠方 南鯤鯓敬愛的王爺啊 請接收我祭祀的三杯水酒 第一杯祭祀我們的英雄不死 第二杯祭祀我們的海洋和平 第三杯祭祀我們的土地及子孫 永遠昌盛和勇敢 祖靈啊,王船雖不再出航 但千里的雄心依然熊熊燃燒 千禧年的世界雖然浩瀚 但從這裡出發 我們依然會乘風破浪 到達新世紀無遠弗界的遠方 詩隊伍愈來到南方,海洋濃濃的氣息即觸手可及,讀者彷彿會被海浪濺濕一身,詩人從描寫高雄市的詩〈海是女者的化身〉,到詩人為高雄縣所寫的台語詩〈海口女人〉,還有為東港量身書寫的詩作〈當海洋化身為父親~東港之歌〉,字裡行間都是澎湃洶湧的浪濤,尋求求人與大海之間和諧相處的平衡點,尤其在〈母親的臍帶〉一詩中,詩人將高雄愛河視為通往大海的臍帶,所有島上勤奮的人們,都藉著河流,進入大海這個廣大的子宮內,將台灣的海洋文化視野更加擴大: 愛河的臍帶連結海峽藍色的羊水 全球浪潮的風在這裡吹入港口的子宮 壽山遠眺未來,木棉花準備好即將遠颺 所有勤奮人們雀躍的心都進入母親的血管 變成紅色、橘色的幸福基因 跳動 跟隨藍天驕陽一起燃燒南國的熱情 金郎詩的行腳,更觸及到台灣最南端屏東、離島以及後山花蓮、台東、宜蘭等地,金郎如同一位苦行僧,一邊用詩的雙腳行遍福爾摩莎全島,一邊撒播詩的種籽,藉此補天煉地,可見詩人以詩造島的工程極大,但由於企圖心宏偉,部份詩行的文字有再精鍊的空間,也可以考慮以一個更大的主題貫穿各首詩作,而從目前詩集的規模、架構來說,我們相信這是金郎所踏出重要的第一步,只是打造福爾摩莎「詩島」的初期基礎工程,未來一座屬於詩人鑄造的「詩島」即將浮現。 序寫到這裡,金郎的詩集探看到這裡,一面以金郎為榮光,另一面心裡仍有無法撫平的嘆息,我總是在想,在這個年代,真正的專業作家,何時才會受到市場的尊重?何時純文學才會重新贏回市場的高銷售率?這可能是個答案永遠會在風中飄盪的問題,但是我們相信,只要大家有信心重新開始,從閱讀金郎的詩集開始,「詩島」將不只是一個夢想。 讓我們腳下的大地,就是一座磅礡的「詩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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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