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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02 19:04:59瀏覽1645|回應0|推薦7 | |
和友煌認識十多年,從報社同事,到血脈相連的文學同好,十多年來,我們歷經了許多個人命運的轉折,國家社會的變化,甚至我們共同服務的單位,更在潮流衝撞席捲下,走進了歷史的暗影,但我們始終沒有離開所熱愛的文學,並且我們兩人都比別人幸運多了,我們認識台灣文學耆老葉老濤老師,在葉老的勉勵下,文學成了我們生命最重要的核心,文學在我們的心裡發光發熱,讓我們有了更努力前進的動力。 尤其是友煌,他只要寫完新聞,就可以順便在電腦前,手指在鍵盤前輕輕敲擊飛舞,不到幾分鐘,即孵出一首詩,不像我久久,才慢慢吞吞地寫完一首詩,雖然兩人創作時間有所落差,但那時兩人都忙於記者採訪、撰稿,在結束一天人仰馬翻的工作後,兩人還能在辦公室寫詩、論詩,那真是一件人生極為快意之事。 後來,我們在文學路上,兩人的方向有些一致,也有時轉叉了彎,偶而錯身而過,但友煌總是始終如一的那個人,心裡只初戀、末戀詩的創作,雙手翻進翻出的也始終只有寫詩,至於我,有時離詩遠了一點,跑去寫小說、散文,偶爾寫膩了,才回來親近詩的懷抱,另一面,友煌比我早去進修,他去讀台灣文學研究所,後來他也鼓勵我去考,我們先後貼近詩的心臟,相繼進入文學的研究行列。 友煌的詩創作,從早期的任意隨寫,關懷自然萬事萬物,到近年研究島國的海洋文學,他的詩創作有了更遼闊的視野,更深入人心的悲憫關懷,《藍染-海島身世》這本詩集,從高雄舊名打狗與海洋的連接,開始緩緩訴說,福爾摩莎海島民族的坎坷故事,其中在〈馬卡道.打狗澳〉一詩裡,以詩重新擬想島國的形成,壯闊的地理景觀在大海浮現: 海的頂峰是島 讓所有的坎坷圍繞 吶喊海拔以上 千年不變的幸福 浪的化石是島 但歷史甚至未曾蒼老 年輕的傲岸,山 日夜拔高騷動 分筋錯骨的聲音壯於潮濤 友煌在這首詩,展現他對島國歷史的熟稔與透澈,尤其他開始以詩行探究高雄打狗的開創過程,讓我們也重溫這塊土地,祖先對上天的感謝與祈福,於是「我們唱歌時/海也跟著歡呼/我們跳舞時/海也跟著婆娑」,海島之歌順勢誕生: 就種幾重刺竹吧 在我們唱歌跳舞的地方 「馬無艾幾唎(我愛汝美貌)」 我們唱歌時,海也跟著歡呼 我們跳舞時,海也跟著婆娑 打狗山上刺竹繞 山下是起伏不息的海洋 黑潮與闊葉林交錯 編織密不透風的戀情 詩人不僅僅栩栩如生描繪打狗市的開拓史,他更潛入高雄海港的基層,以悲天憫人的心情,以詩行側寫個人史的方式,深入挖掘海島子民可歌可泣的血淚故事,從〈左營老兵〉、〈日本婆仔〉外地人欲融入海島民族的點滴心聲,到〈海邊的潘曾怨〉、〈漁工沈鐵華〉、〈想欲漂撇的阿海〉,那些最底層的漁民、漁婦與大海與艱苦人生激鬥的心酸史,友煌用詩為他們打抱不平,用詩為他們勾勒海島民族的斑斑容顏,讀來在在令人深刻動容。 在〈漁工沈鐵華〉一詩中,詩人就著沈鐵華女友紅妹的口吻,窺看海島民族的夢想與無能為力的深層悲憤: 鐵華哥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離開平潭那天 無星無月,夜 摸黑上岸 連浪都小心翼翼不敢出聲 但沈鐵華心理明白 他要轟轟烈烈回來 蓋一間島上最漂亮的洋房 那究竟「鐵華哥」有沒有如情人不停呢喃的「鐵華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呢? 答案是令人悲慟的,沈鐵華在大海裡洗淨了一生的疲憊,他夢見了朝思夜想的情人、母親與父親,沈鐵華的命運和他消失在大海的父親一樣,兩人如同兩尾魚,一前一後消失在深藍大海裡: 沒想到海水 如此清涼 如此溫柔,海水 洗淨了全身的髒汙疲憊 沈鐵華大口大口暢飲 甘美的回憶,母親彎腰 花生田裡,海草結實纍纍 紅妹招手向他,笑語冉冉無聲 緩緩游來一尾魚 像小時候,父親摸著他的頭 什麼話也沒說 兩尾魚 一前一後 消失在深藍大海 鐵華哥 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友煌除了用詩為討海人謳歌其命運的不平之外,他也用寫實、抒情的方式,描寫了他眼裡、心裡所看到以及想像的各種大海樣貌,如〈海波浪〉、〈海子〉、〈形而上海〉、〈兩窩打轉的海〉、〈海內〉等多首詩,其中〈海子〉這一首詩,以鬆軟緩慢的抒情,點出了人們與大海的微妙關係 雲是天空的耳朵 低低的 傾聽海的心跳 妳打包了整座海洋 花費三個季節 只餵養一尾魚 是妳的 是我的 是海的 友煌的海洋詩,從近代史的方向,向上蔓延探究,從漁業工作者多重面向的角度,多方切入書寫,到整個對大海與南台灣子民的微妙連繫,進行全面性的詩化梳理吟唱,我們彷若看到那些在大海浪裡來浪裡去的子民們,終生與大海維持既競爭又和諧,但最後卻淪落悲壯的宿命,詩人以《藍染-海島身世》,統稱這次努力的成果,成為近年來有關打狗市與大海洋臍帶關係的詩創作裡,最成功的典範,更為新世紀的海洋詩文學,吹起第一響號角。 尤其在詩人所鋪陳打狗市的大海洋都會身世裡,把這塊土地上與大海相處的子民,稱謂成一個新的族群,一個有獨立命運的種族,他們就是終身被大海紋身、被大海染色的子民-海島民族,詩人為他們譜出一曲曲驚心動魄,又令人驚艷的大海洋篇章,蔚然形成海島民族壯闊的詩風貌。 2008年5月,是友煌和我最敬愛的葉石濤老師,一生最艱辛的日子,因為葉老與病魔博鬥,從3月入院開刀,到4、5月數次進出加護病房,直到5月下旬,葉老歷經天旋地轉的一番折磨,才轉入一般病房。 那一天下午,我和友煌、如宜到榮總看葉老,葉老雖然終於清醒,但仍插著人工呼吸器無法言語,友煌在身旁,和葉老報告我們這群人的近況,友煌說,「我即將出版詩集《藍染-海島身世》,漢辰也要出版新的小說集,如宜也考上研究所…. ,請葉老放心,我們都會努力的……」。 我們看著葉老的眼眶有些泛紅,然後,大家輪流拍打著葉老的手,希望他為自己的生命加油奮鬥,我相信,友煌這本詩集不會讓葉老失望,葉老更會引以為榮,友煌已跨出詩創作裡最重要的一步,他將與筆下的海島民族,邁向他們有風有雨,但更將開天闢地,書寫他們既輝煌又廣闊無邊的命運。為海島族群的歷史,留下更豐碩的詩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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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