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

「虞美人﹒聽雨」蔣捷(南宋)
　　
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雲低
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
點滴到天明

　　聽雨的日子畢竟在每一個時期都不一樣，明明背景都是雨，怎麼伴隨的歲月和心境是那樣不一樣呢？也許是她還年輕還無法品味出雨的美麗吧！

　　那一年她隻身來到北部，一個人住在租來的頂樓加蓋的小屋，小小的空間裡擺著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會搖動的木椅和一個由鐵架撐起的帆布衣櫥，書桌上有一盞檯燈、一株小小的黃金葛和一個小小的魚缸，裡面住著一隻紅色的鬥魚。

　　小屋內沒有廚房沒有衛浴沒有電扇沒有電視幾乎該有的都沒有，但她一點也不氣餒也不自憐，哪一個北上來的孩子不就是這樣過日子嗎？工作是有了，只是想家的心情不知道要如何擺放？她無法打電話問候家人，因為此時的「家」已經不是母親還在世的「家」了，她也無法寫一封信回家，因為要寫給誰呢？每每提筆時就不知道要寫給誰？也不知道該如何下筆？恆常她的心情也像是住在這四樓加蓋的小屋一樣，是浮在空中沒有根。

　　小小綠色的黃金葛，不知不覺中也爬出瓶身，蔓爬的莖從未因為小看自己而失去自己該有的企盼和生命，所以她特別喜歡這種植物，簡單卻生命力強的植物，她希望自己也是如此。住在小屋的日子冬天特別寒冷，夏天時又格外熱，也許是因為屋頂是鐵皮的關係吧！每每落雨的日子她總無法自拔地陷入過往，雨滴答滴答直落屋頂，拍打在鐵皮上的聲音總讓她有無限的愁煩。

　　她常常在夢中又來到小時候的歲月，每次大雨她總會摺許多小白船，放入門前的小水溝希望水將船帶去遠方，雨更大時連家裡也淹起水、下起雨了，小船在臉盆裡沿著邊緣繞圈、在屋內四處游走有時也會和飄起的鍋子和脫鞋相撞著，在她小小的心靈她知道就算雨再大，只要有「家」什麼都不必害怕。

　　下班後的時間能做什麼？只能拼命寫信吧！一封又一封無法寄出的家書，許多思念也只能隨著雨滴聲而掩蓋哭泣的聲音，恆常陪她說話的是那一隻和她一樣孤獨的「鬥魚」，一條魚能活多久？她並不知道，但牠的確陪伴她好多好多的日子。偶爾假日她可以借房東放在一樓快廢棄的鋼琴，在落雨的日子叮叮咚咚敲打著幾個簡單的音符，沒學過琴的她終究一直是那一首「甜蜜的家庭」，伴隨著打在窗外遮雨篷上的雨聲，一點也不哀怨，就這樣她就滿足了。

　　許多年後也是在大雨裡，他載著她一起前往戶政事務所，她躲在他的身後，他不再替她遮風避雨，也不再和她風雨同行，前一夜那一場大雨，使她無法入睡那雨聲究竟打在哪裡？是玻璃窗還是中庭的波浪板？她無法知道真正的答案。離開戶政事務所，雨還是下著且下得更大，說好由他請客的，第一次兩個人一起去吃了日本料理，雨是落在馬路上和來來去去的汽車上，她這一次聽清楚了，他不懂為何要選這一家店吃飯，她沒告訴他這是他曾允諾過的，在他帶她去逛夜市時他曾不經意隨口而出的。

　　她把為他寫的札記給了他，他們說了很多的話，店員還以為他們是一對情侶呢！付帳時還是她付了九百多元，差點她哭了出來，好貴的一餐喔！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一直很節儉，兩個人吃飯總是百元內就可以解決的。離開日本料理店時，她才恍然大悟雨是下在哪裡。

喜樂 2005/2/28 有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