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璧如/建中堂中醫診所醫師

    初冬的夜晚，近十點了，我們正在收拾，準備下診。這時，突然有人推門進來，「還可以看嗎？對不起，我們來晚了！」一個略顯蒼涼沙啞的女聲揚起。

    原來是阿美姐妹。這是我之前在市場附近的診所，認識的病人。她因便秘、眠差所苦，經我診治，不僅病痊，整個人亮麗起來，更讓她意外的是，還瘦了好幾公斤，腹圍的游泳圈也不見了。她高興得不得了，把她的姐妹淘全都帶過來，那一陣子，診間裡常聽到她們喳喳呼呼的笑談聲。

  「咦，怎麼啦？」阿美皺著眉，苦著一張臉，五官幾乎要糾結在一起。「手痛！」她伸出雙手—虯孿，而且指節腫脹，這是中醫的痺證，有可能是西醫所稱的類風濕性關節炎。

    她說，早上起床後，手僵得特別嚴重，很難作事。阿美是個單純的家庭主婦，每天操持家務，這個手僵的問題已持續一段時間，讓她非常困擾，卻也一直沒有時間求診。原來孩子大了，她為貼補家用，賺一點零用錢，幫忙帶兩個小小孩，每天忙得昏天黑地。

    還有一些婦科方面的疾症，像白帶、陰癢，行房時陰道乾澀，沒有潤滑液，非常不舒服。

    這些瀕臨更年期的女人偶會出現的狀況，怎麽都到位了呢？依我的經驗，應該還有一些其他的什麽因素吧？

    阿美的妹妹在旁邊突然迸出一句話：「都怪姐夫啦！」我狐疑地望向阿美。她說：「我先生忒愛乾淨，說洗衣機洗不乾淨，規定要用手洗、用手搓！」

  「你家沒有洗衣機？」「是啊，他不准買。」阿美幽幽地回答。

    天啊，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你不會相信21世紀的台北還有這種事，簡直匪夷所思。

    阿美說，冬天的水很冰冷，雙手浸泡在肥造水裡，龜裂僵硬，特別難過。我聽到這裡，忍不住開罵，「這個男人，娶老婆來當台傭嗎？」

    這是典型的身心症，心理因素導致身體病變，怪不得阿美還出現那些婦科症狀，看起來不搭旮，其實是一掛的。

    女人由於天生（或後天教養、文化熏染）的習性，使她不會直接強硬地拒絕男人，但身體會明白反應心靈最深處的感受；那些說不出口的壓抑，或者自己也不敢承認的不滿，就轉成身體的病痛，提出無言的抗議。

    像阿美，雖有微辭，但既不敢說出來，也不可能罷工；只有生病，才能讓她稍微喘口氣，名正言順地休息。婦科毛病也是一種逃避親密行為的藉口，許多感情生變的伴侶，常會從這個切口，開始顯現分手的前兆。

    沒有真正情感的交流、沒有在愛之中，女人不可能真正放鬆、真正給出她自己。既然無法舒展如一朵花，那最甜醉濃烈的蜜，自然無由流洩，她只能機械式地 — 應對方要求，給個呻吟什麽的，完全無法融入，更談不上樂趣。但是有多少男人，卻只知一味索求，完全陷溺在自己的欲望之中，根本看不到女人要的是什麼！（有些男人在兩性關係裡，只有一時的「熱」，沒有情…）

    一個被壓抑的、不快樂的靈魂；一個需要被了解、憐惜的女人…，需索與給予如此失衡，這樣的組合，放眼比比皆是，而這卻也是一個遲早會出問題的架構…。（15/June/2009）（8月11日刊於邊邊角角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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