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風華的前青年時代,服務於中國論壇時期。
李祖琛,我親愛的弟弟,10月20日早上回老家,緊挨父親而坐,回報以此生最後的凝視。等不及拍全家福照(原訂22日拍),就在我於FB發滅定業真言後沒幾小時往生(10.21凌晨,正確時間不詳)。10月27日樹葬於陽明山。
其實玄機早現,他走前兩天,我居然發懷念馬老師「字畫藏玄機」一文,他也是死於心疾。
20日當晚,我竟然po滅定業真言,整晚教母親咒語、餵她吃宵夜(正是弟弟的心意,寧願自己走,要我專心照顧母親);午夜二點多時,我望向他的空床舖,突然感受一股如在禪堂打坐後的祥和氛圍,很想鎮夜放咒音,或許彼時正是弟弟的大去時刻,毋有驚怖,一片寧靜。 只知為他人作嫁,2005年才由建中堂首印自己的詩。
「詩如匕首,挿向宇宙的心臟」這本詩集,2005年由建中堂印行。書名直如讖語,正是心疾殞故。
正如李金蓮所言:「我猜想,他寂寞的抽屜內,一定積存著許多不為世人所知的詩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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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琛身後遺留99本詩稿,那是通往他靈魂祕境的金鑰,枉為手足,能為他人解病苦心結,卻因障蔽而無絲毫臂助,反而只能在他承受巨大的肉體痛苦之際,領受他的溫潤與陪伴。
謝謝你願意活著,尤其人生最後完整的四個月,陪在我身邊,給我上了寶貴的、生命的一課。
病患詩友杜和和,因著相似的外星人靈魂質地,寫了一篇細緻的紀念文,繁華走過,寂莫如斯,祖琛地下有知,應可稍堪告慰了。
高雄氣爆前一日下午於西子灣。
◎宇宙的傷 http://classic-blog.udn.com/wing5360/18534338
第一次聽聞你的故事,是在去年春夏交界時,我在李醫師古色的診間裡,雙手一樣平躺在陳年的木桌子上,醫師為我把脈望診。風從窗口細細吹來,我們聊著天如往常那般,醫師總在把脈的時候,聊起自己以及所有以自己而圓周的浮生若夢。照明燈靜佇一隅,像是我與妳專屬的聚光燈。
醫師說:「我那個詩人弟弟,他的心太細膩也善感,或許因為如此,才深受心疾所縳,多麼優秀的人才,台大畢業的。愛詩成痴,自己寫了好多的詩,我為了滿他的願,幫他出了詩集,也親自設計封面,這都不是難事……嗯,不知診所這裡還有沒有,我來找給妳看。」醫師一邊敍述,一邊起身移步至左手邊的立櫃旁,彎著腰打開木製的矮櫃,醫師那長長的辮子也跟著拾級步下。我目不轉睛的看著醫師在所有的叢書裡,找尋著那本詩集時所篩落的光與影,我在光與影無意識的匯集的分秒中,似如駝過了十世的春秋。醫師上上下下的翻找,我的心也上上下下的伏動,我是多麼期待與那本詩集的初見,詩,是我進入你的靈魂唯一的方式,而且無須翻譯。
在那一刻,我一度認為我會與你失之交臂。
當我翻開你的詩集、翻開你,那一霎那,你心底的悲苦都印現在我的感官上,你的靈魂飄然而鄰,芬香莫名。靜靜地讀著你,同體你的孤獨,讀著你也同步自憐著自己,我和你源自同一個星球。這是我第一次跟你說話,雖然你没有參與到這樣的劇情,在你的詩裡,我已經知道你可曾的絲許夢想,而夢,卻束之高閣。
當日,離開診所回到家中,隨即運筆成詩,興許,有一天你會收到我對你的致意。
一年後,也正是今年的春夏交界,我遇見了你。但當時我並不知道那就是你,我們同在一樓的鐵門外,苦候著姍姍來遲的醫師,我還好心的跟你說:「先生,樓上都没有人喔,所以我們只能在這裡等囉。」戴著漁夫帽的你表情是鐵青無色的,只淡淡的應了我一聲,而話音的温度尚未冷卻之前,你已經迅速的將自己的門窗都緊閉了,我們共同在這份沈默中,各自面對著難當的暑意。
幾個月後,自你頻繁出入於醫師的診間,我才回想起那個戴著漁夫帽的人就是你,於是時不時地觀察著你,卻不敢主動與你攀談。靜靜的在你的城池之外,做一隻鑲於樹梢的禽鳥,聞著風的信息,也收看著你於城邑中再清淡不過的影音。有一回看見你和診間的小朋友一起堆玩著積木,那個畫面美麗無華,我的心也跟著笑了起來。你的心亦如那些孩童,而你所想望的快樂,真的太過的簡單而原味,那個下午,我的翅羽振了幾下,從樹間飛向了你的國界邊緣,但從不驚擾你心裡上的安全。
對你,有一份莫名的喜歡,我想那是來自前世的遺香。
一個半月前,在醫師診間一如往常那樣聊著,我跟醫師提及,很想跟你聊聊天卻不敢開口,醫師立馬要求我下診後,跟你說說話,聊聊詩都好。這彷彿是種推進之力,似是註定能在今世短暫的交會,即便是幾句,都能成為永恆。從診間出來我決定走向你,帶著些微的緊張,因為我總是擔心自己的冒昧與熱情會造成別人的無所適從。我說:「李醫師提到,你很喜歡寫詩是嗎?」你饋予我的笑容是没有夾雜一絲寒氣的,非常愉悅的回答:「是啊,我很喜歡寫詩。」至今,你的笑臉一樣在我的心間運作,宛若香蓮,不生也不滅。自開場白後,我和你站著聊了開來,包括詢問你鍾愛的現代詩人是誰,還有一些其它的,你從容地從布包裡拿出了醫師為你鉛印的詩集,還有佛教刋物中的被登出的作品,一一與我分享。那個下午,詩是一片汪洋,我們都變成了海鷗。
我於當下更加的明白,詩是你的一生,你的一生即是詩。
你孱弱的身體是每況愈下,在醫師湯藥的加持中,尚能保住一絲氣息。雖然病容盡覆於你的眉宇,但是未能減損你本有的斯文與儒雅,文人的質地,如璧玉含包著潤彩。我感得你的心靈,素如白絹,淡泊而深遠。那回,是我和你僅有的一次交談,也是最後一次,彷若是微笑的告別式。此時,我慎重的將那些無垢、純然的分秒,變成我回憶你時,可以歸去的地方,那個情境終不會老廢,而你永遠如斯的潔淨。
乾淨的靈魂,都是有彩虹為伴,晶珠鈴鐸的屋飾,不死的淨地是你的家鄉。
在你的靈堂前,我持香致敬,遺照中的你,不染世間泥濘,眼神裡所開闢的密徑,使人離俗而輕緲,我都是如數家珍的。我感恩你於此世的示現,示病苦之相,度眾等見苦而升脫離之心,你是菩薩的化身,我頂禮你的慈悲,感謝你以肉身的潰敗,來教導我們,觀身如斯不淨,四大離散爾後,一切皆是幻空。醫師要求我,在你的靈前,朗讀著去年我為你寫下的詩篇,以慰相遇之情,我一字一句的念著,心無雜念,誠懇切願,祈願你不再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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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
拿詩去交換心臟
過多的換氣之後
森林的野蕨
變成生活
一種微微的陰寒
妳抽出一本
詩集,詩的胸脯
坐著親情的眼光
這是妳為他
刻鑄的光線
無法扁擔他的輕重
就淡淡地
讓他變成縱走的字
紙頁擣著淙淙的
路途,有那麼
一個人順著河流,
遍地負傷的烏雲
被水鶇啣起
未明的天色是難以
逢人就說起的
杜和和 103.10.29 http://classic-blog.udn.com/wing5360/18534338
第一段意指,李大哥的生命如同那陰鬱的野蕨,少了向陽性,那樣的苦楚,只有自己知悉。
第二段:是感佩著李醫師對他的疼愛,也許不能為他做些什麼,文人總是惜字如金,妳將對他的愛都鉛印成文字。
第三段:我感慨著李大哥那幽微的心事及孤獨,這樣的路途只有自己與自己相依偎,或許水鵣能識其苦,將之啄去心底所有的悲喜,如何逄人就講起呢?一切的冷暖,大概自己才是最忠實的讀者吧。(2014-10-25 16:44臉書私訊) 遺手稿99冊。 早歲曾入漢廣詩社。
◎李醫師後記:
早年祖琛雖不免曾有些高華的想法,病了多年一切歸於平淡。若到診所,喜歡與小朋友互動,因為他們了解他,那是最當下無染的純粹。尋常人常從表象論斷人,生病後他也不免遭受白眼、鄙棄,只有小孩不會,那是心靈最直感的交流。
某次,他在電梯口告訴我,今天吃得很開心,謝謝你。
不過是尋常的客家炒粄條,還有一、兩樣菜(住家附近的南庄客家美食),而不是平日餐餐給的山藥。只是一點卑微的喜樂,聞之令人泫然。
一個細緻體貼的心靈,從不頂嘴,鮮少出惡言,一切承受,不知不覺積成了病。
在他身邊的我們,只是享著這份安適,一個令人舒服到甚至忽略的存在,連最後這件事都完全沒耽誤到我的一丁點行程,真是令人心疼啊,我親愛的弟弟~~~心性單純如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