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0/05/04 17:29:27瀏覽944|回應2|推薦39 | |
我美好的十二歲,我最難忘的五月天,就在這樣的卡片裡面,訴說著最初的朦朧愛戀。 小帥哥即便是送了一張告白的生日小卡,其中多少紅燦燦的愛心圍繞著我們的名字,然而他和我的幼稚相差無幾,在不曉得應該如何表示傾慕與思念的同時,我雖然想要親近這個男孩子,卻由於不明所以的矜持,始終只敢遠遠躲著偷看他。 他依然喜歡閱讀,我繼續選擇欣賞那個獨自看書的身影,偶爾在上課的時候發現,有個人時常轉頭瞧著我,那目光有些猶疑不定,而在我心思飄移的轉瞬間,又會悄然專注於課堂或課本之上。 因此,我與他之間的關係,還是保持在原本疏遠的距離上,無論是彼此課桌椅的距離,亦或各自的心事,他不懂得我,我也不明白他,這樣的距離可能開始於性別的覺悟,更多的則是對方即將步入青春期的尷尬認知。 或許,就在我們還不懂得友誼及初戀的界線時,小學六年級的最後一個學期,就快要劃上了句點。 到了快畢業的時候,六月的蟬鳴嘈雜得教人鬱悶,我還是喜歡五月宜人的天氣,有時不免拿出那張生日卡片,傻氣地親了親他留在上面的字跡,偷吻了他的名字。 我的初戀,或許結束得很倉促,那是由於一場可笑的意外所造成。 同學們進行學校的預防注射,種牛痘或許不是什麼新鮮的玩意兒,可所有的孩子都討厭打針,不管怕不怕疼,讓機器刺入肌膚底下的感覺,以及藥物在肩膀的皮下凸起一枚小疣,對照起幼嫩平滑的手臂,那東西看了就讓人厭惡。 就在那幾天,我來了初潮,點點滴滴的紅色血液,使我感到困擾又煩躁。 這個時候,兩個平時習慣與我打鬧的男同學,其中一人下課時從我的書包偷偷摸出一塊白色棉片,嬉笑著想要逗弄我,在羞赧又惱怒的情緒醞釀下,我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幾個月偽裝淑女的形象頓時破滅,我用力地搥打那個男生,直到他躺在地上,哭著用手上尖銳的指甲,把我的臉上抓出三道明顯的血痕,因為我打到他肩膀上的牛痘,疼痛促使他激烈地反擊。 可能對於小學生來說,打架時拉頭髮或咬嚙抓人,這樣的傷痕並沒有多大的感覺,但那是男生尋常的鬥毆情景,一個女孩子能把男孩子打倒在地上,臉頰還掛彩了,嚴重的是三道抓痕又深又長,其中一道自我的左眼橫過鼻樑到了右邊臉頰上,長達十五公分,那就很嚇人了。 女同學們尖叫起來,我不敢看他,卻狠狠在那個男同學身上用力踢打,大概在許多人的小學印象的最後一筆,留下的是我最猙獰兇悍的模樣。 剛回來上課的小胖班長,阻止了我對小男生的暴力毆打,當我被帶去保健室擦藥的同時,乾脆就請假回了家,十二歲的白嫩臉上,是讓我母親嚇得差點跳起來的扭曲傷口,優碘及乾涸的褐色血漬,還有身上的青紫瘀傷,使我躲在房裡裡三天沒上學。 就沒料想到,牛痘疫苗防止了天花,臉上傷口有可能會留疤,但是過了這麼多年,真正觸目驚心的痕跡,並非是那些抓傷,而是我被感染了水痘。 直到畢業典禮,我都沒有出現在學校,小學生對於友情或許不太重視,沒有同學來探望我,我忿怒的家人卻造訪了兩個男同學的住所,得知他們有時會調皮偷看我的內褲或偶爾打鬧,所以兩邊都送了我家一些水果慰問並私下道歉,作為簡單賠禮。 我臉上的傷痕好了,意外的是之後發的水痘,也許那與我當時的絕望有關,我心底明白,那個小帥哥看見我狂怒打人的模樣,一定震驚又恐懼,我精心表現的氣質形象沒有了,我值得懷念的小學初戀消逝了,就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刻,畢業典禮已經過去,期末考缺席使我平均分數沒能拿到前十名的成績,僅僅記得的是,他依舊得了縣長獎,風風光光上台領獎,結束了我最懷念的小學生涯。 我的水痘發得相當誇張,小學畢業的兩個月內,我在醫院躺了半個月,剩下的時間足不出戶,臉上的痘瘡雨後春筍一般猛地冒出,身上也留了許多疤痕。 至此,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孩了,可能自己變得更醜,不敢讓人看見也是主因,家人選擇讓我到比較偏遠的中學就讀,更讓我難以遇到那個至今仍讓我感傷的初戀對象。 初一的課程,和小六最後一學期的學業比較起來,使人覺得無法負荷,當我還在憂鬱的時刻,畢業前那一百天的印象,充滿了我無比的懷念。 國中一年級上課的第一天,班導師讓大家自我介紹,我有些膽怯,許多新同學見了我臉上的疤痕,明顯都有些避之唯恐不及,斑斑點點收口的黑瘡看起來相當可怕,我能夠理解,這也使我覺得更為孤獨,我為此孤僻沉默了三年。 還記得,那天自我介紹的同學中,有一個姓鮮的小男生,和他長得非常像,見到他站起來的時刻,我心中一陣悸動,彷彿見到的是那個人,因此怔怔盯著他許久,後來聽說這個男學生從美國回來,一口流利的美語腔調,還有高傲的神情,完全是另一個陌生人。 我心中明白,兩人的聲音不同、表情不同、輕佻的模樣更是不同,我的初戀對象比他強得多了,但就是忍不住想要看看那雙與他相似的眼睛。 發現我一直猛瞪著人瞧,這位姓鮮的男同學,有一次被其他的男生嘲弄,說他教一個醜八怪(那就是我)暗戀上了,結果他唾棄地說:「讓那種花癡喜歡,我都感覺想要吐了!」 聽到那句話,我終於發現自己有多愚蠢,沒有任何人比得上我的初戀,他的形樣永遠留在我畢業前一百日的回憶之中。 多年以後,工作調動的原因,我回到了家裡,有時會繞去從前的小學,尋覓那段難忘的記憶,只不過,就連當年的學校,也有了實質性的改變,老舊的校舍翻新之後,根本就找不著昔日嬉戲和臨窗讀書的蹤影與印象了。 當年我的水痘來得突然,是在畢業前一周發生的,我沒能來得及跟任何老師同學道別,家人雷厲風行遷走了學籍,更是讓人遺憾,畢竟我沒能親眼看見他在畢業典禮上領獎,自己少了為他私下慶賀的快樂,想來總不免惆悵。 假如生日那一天,我在教室裡沒有那樣的躊躇? 或者那個時候,我可以毫不猶豫和他說上幾句話? 終歸是遺憾,過了這些年,我還偶爾期盼著,能與那個男孩保持聯繫。 可惜,活著就是免不了錯過的感傷,僅僅記得他住得離我家很遠,我家裡當時也沒有電話,我不認識他爸媽…… 我們失去了聯繫,自小學畢業的那天開始,我時常會想起他的樣子。 故事並沒有在此結束。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在新環境悄悄懷念這段感情的同時,也輾轉進入了微妙的少女時代,身體和思想都發生了變化,但我卻有些抗拒,早熟和感傷使我甚至也拒絕交朋友…… 每到五月的時候,我會看著衣櫃裡的白色內衣發呆,在月經期間對著自己發脾氣;我厭惡高跟鞋,我痛恨長大與衰老,我無限渴望能回到過去,我領悟了「亭亭玉立」和「歲月如梭」的意思…… 我從文字和閱讀尋找回憶的同時,也把自己的印象碾磨出指間握筆寫作的硬繭。 又到了五月,此時。 每年的生日,我都喜歡自己一個人過,無論是多少年的戀愛經驗,或者有過幾個交心的朋友和心儀的情人,可能在某種程度上,都會有些依稀相似的影子。 買卡片給自己,或者在網路上讓讀者們給我慶生,使我往往覺得意興闌珊,最後還是窩在電腦前面,努力思索那個十二歲少年的白皙側臉,以及他低頭垂眸讀書的神情,即使記憶模糊了,總能與他人有著迥然不同的特殊與美麗。 我的心裡時常充滿了憂傷,最重要的初戀已經沒有了,那張卡片就是最後的一筆紀念,能夠在午夜夢迴時,重新燃起我不滅的妄想。 那年他所留下的東西,我怎麼就在心底把它當成了萬水千山的阻隔呢? 從此我還是決定要喜歡玫瑰花,熱愛紅色,取名的ID也要對初戀致上敬意,dearest you,我最心愛的男孩,Rosy loves you。 在我無聊透頂的自我表達之外——這個部落格擁有了我的各種感情——印象的或者回憶的,在我已經心境無限蒼老的時刻,有時看見自己拍攝過大簇大簇的玫瑰花,火一樣的熱烈,就覺得那樣的戀愛心情並沒有死去。 我沒想到要再見他,盤算的還是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繼續這樣的回憶,將他美好的模樣,留存在任何可能的文藝表達之中,例如照片,或者文字。 除了小學畢業前的一百日,生平任何場合我都不曾再怯場了,只有那一刻的莫名害怕,使我後悔了許多年。 倘若我當年就這麼衝上去,他會不會永遠記得我? 看見我和男同學打架,會不會覺得我很蠢?或者是很沒有氣質? 那年畢業之後,我臉上滿是痘瘡和疤痕,就算我躲著所有人,他應該也不會怪我吧? 或許反覆糾纏在這些傻氣的問題上,我也是拚命在說服自己,過去就算了…… 只是那年內心掙扎的鬱悶,或者天人交戰的關鍵時刻,突然間,一切故事總有意外——誰都無法預測命運的走向——平行線成了交叉點,我和某個小男生的過去,在畢業前的一百天,從此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有一回上街,有個小學同學出現在眼前,對我大叫了一聲,那時我的面貌改變得不多,只是好了傷疤,內心卻有著無法痊癒的疼痛,因此誰呼喚我的名字,我都不願意承認是自己。 那人像是被雷劈了,因為我的冷漠和沉默而傻在了當場,我真的不記得他是誰,無數的同學都是陌生人,對我有意義的僅僅是那個小男生,我那充滿挫折與錯愕的記憶。 這樣的陰暗心思,在此已經無所遁形,我總是做著至今想來很羞恥的決定,準確來說,可能並不是決定,而是一種面子與寡淡性情的本能反應——我像遇見天敵一樣,表面上裝作很鎮定,卻飛快地轉身逃跑了。 背後傳來那個高中男生的呼喚,我始終不記得他的名字,只能想起他一聲又一聲呼喚著,模樣似乎有些熟悉…… 是不是自己太薄情,這個有待商榷,後悔是肯定的,我只是恐懼那種他人對自己的熟悉感,無論是誰喚得驚天動地,只怕一條街都聽見了,我依然故我地選擇逃避。 我聽不見,不想聽見,只顧埋頭跑開,那年還是個中學生,自己奔跑的腳步聲異常響亮,過了小學之後,我不想再有任何朋友,那是一種很詭異的覺悟。 我邊跑邊想,完了,別了,不見了…… 那一回,我一口氣跑到公車站,也沒仔細瞧就跳上了公車,時光奄冉,就像流金歲月一般無法回頭,讓我連猶豫反悔的時間都沒有。 那到底是不是他呢? 我記不得了,現在仍會不時後悔著,是否我該仔細看看那人的模樣。 車門一關,車子一動,我的眼淚差點掉了下來,那時早已過了另一個六年,我卻還是記得小學最後一個學期的烙印。 我悶著頭想,完了,我真要後悔一輩子,往後都不會開心了,這輩子都要在傷心裡度過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在最重要的時候逃跑了,我承認自己是個傻瓜,直到現在依然不願否認這一點。 那張生日卡片,我還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屜裡,夾在筆記本最隱秘的地方,也不知過了究竟多少年,時時提醒著自己,每隔一陣子都要取出來看看,至少也要摸摸,彷彿是確認自己的初戀還在不在那裡。 那張已經有些皺的小卡,大約只有A4紙張的三分之一大小,上面的紅色桃心還鮮亮著,底下是我跟他的名字,簡單被繁複多樣的玫瑰花所包圍著。 那個男生的字跡很清晰,比我的狗爬字好看多了,我曾無數次親吻撫摸著,只因為那是我的第一封無字的情書,上面寫著我的名字,貼滿了艷紅繽紛的回憶。 我看了又看,慢慢把卡片塞回去,這是屬於過去的心事。 在沒有人發現的時刻,我會流下眼淚,一點點、一滴滴,那是我對畢業前一百天的最後懷念。 哭又能怎麼樣呢? 回憶卻又能如何? 沒有什麼是可以留得住的,無論是感情,或者是曖昧模糊的記憶,唉,我想自己一定是戀著他的,我是如此喜歡他,恐怕會記住他很久很久,廿多年這麼久,我的心還是那個癡傻又悲觀的十二歲少女…… 那時我十二歲,後來纔明白,就算廿年也不算久,眨眼就會過去。 那個男生,我迷戀的小帥哥,日後再也沒見過了。 我是個無聊又寂寞的可憐蟲,曾經無數次在google上搜索他的名字,不為什麼,只是想確認他是否還在,即使他的名字在此只是個禁忌一般的印象。 他一定不曉得,曾經有個女孩決定要愛他這麼久。 後來我總怨恨自己,責怪並後悔當時為何要轉身逃跑。 我時常對自己不夠樂觀開朗而自責,這是我需要反省的時刻。 如果我能膽大一點就好了,沒必要的羞怯或退縮,徒留遺憾。 此文獻給我那逝去的、畢業前的一百天。 (完)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