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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最後的對話(四十五)
2006/06/11 21:53:45瀏覽371|回應0|推薦5

尼采說過:「對待女人,別忘了帶上鞭子!」可是偉大的尼采還有一句名言:「男人是小孩,女人是設計精巧的玩具,吸引著男人的目光。」

尼采憎恨著女人,總是會說一些話,讓我覺得女人好像就只於他所豢養的寵物那種等級或價值;如果他不想鞭打她們的時候,我真懷疑是否這位傲慢的哲學家,會不會想要找一些新的把戲來加以耍弄一下?


亞德安此時正悶悶不樂地坐在房間裡。

最近一個星期以來,當他復明的消息一傳開,家中每個人無不為之歡欣慶祝,只除了他和珊曼莎兩夫妻,因為盲目的虛偽已經結束,現在只剩下攤在陽光下的醜惡現實──她與他分房睡之後,似乎總想避開他,從那次兩人撕破臉,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她想逃避現實,怕的端是要面對他身為一個做丈夫的憤怒;就在那晚上,她那美麗的臉龐曾經在瞬間變得一片死白,然後又充滿了嘲弄,她直接譏諷了他們的婚姻和彼此,還甚至於讓他深刻感覺到她心中的那股憎惡之情。

為什麼她竟會如此地恨他入骨呢?

矛盾的情感在他心中如波濤般洶湧──是該跟她繼續這種可笑的繞圈子遊戲,還是乾脆就挑明一切來攤牌?

他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纔好,總不能一天拖過一天吧?

說來說去,泰半的錯誤都該由她來承擔。那……為什麼他會如此盲目地執著於編織無知的愛情之夢?

這陣子,他常常回想起過去的事,好像一切都在眼前豁然開朗,再也明晰、清楚不過了;那股狂熱的妄想、無視於一切的傾慕,如今看來卻不過爾爾,只是少年時代幼稚而可笑的幻想。

失明,可能是造成他靈魂中某個殘缺的肇因,而那個部分,長期受到黑暗的遮蔽,已經逐漸消逝;為了彌補這個缺憾,他纔不斷尋覓著一個能使生命能夠更加完整的伴侶,他想追求超脫現實世界的一種理想,那份美麗卻又不存在的思念,使得靈魂深處依舊隱隱作痛。

現在他終於得償所願,卻在復明後又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好幾次想放棄自己的感情,卻始終無法割捨,他覺得這種現實醜惡得超乎他所能接受的極限,可能應該要做個了結──也許他終究該做一個盲人,永遠也不該脫離黑暗。

他躺在臥室那張大床上,房裡沒有點亮任何一盞燈,杏黃月高掛在天空,那淡淡的皎潔月光紛灑入室內,在他臉上投下幾道深刻的暗影;注視著窗外,他雙手枕著頭,彷彿從沒發現月色竟會如此之美。

光明與黑暗是並存的,光線愈強烈,陰影也愈明顯,如果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就連光明也會失去了;這黑暗太深沉,彷彿要將人吞沒,讓他充滿了恐懼……也許真正毀滅他的元兇不是別人,很多男人固然為了妻子的不忠、受人誘惑及失貞而嘆息,每個人也只能盡力驅走體內那黑暗的部分,或者乾脆選擇將它釋放。

閉上眼,他問自己:何時能從這個惡夢中醒過來?醒來時,誰又會在他身邊?亦或是,那些愛他或他愛過的人,全都會選擇永遠離開他呢?

突然,門上響起輕微的敲門聲,他只是閉著雙眼,便能聽出是誰走了進來。

珊曼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便悄然走入這間黑暗的房間;剛回到這裡,老瑪姬便說亞德安有事要和她談談,在兩人相互試探揣度的眼神之中,她就直覺地認定老婦人似乎早已知道他們夫妻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她劈頭就問:「你把那些事情跟瑪姬說了?」口氣聽起來不是很好。

「沒有。」

「那她是怎麼──」

亞德安平靜地說:「就算我不跟任何人透露,瑪姬也能猜得出來;除了西蒙的事情以外,我認為她曉得我們的婚姻出了些問題……這家裡發生的每一件事,應該都逃不過她的法眼,所以我猜她從我們分房睡那天起就知道了。」

「你真的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亞德安睜開雙眼,晶亮的眸子凝睼著她,在黑暗之中,他仍然能看得見她模糊的身影;在兩人視線相交的那一瞬,她頓住了,僵直地站在門邊,尷尬地不發一語。

亞德安翻了個身,仰望著天花板,說道:「沒有,我也不打算跟媽媽說。」

「那你──你想怎麼辦?」她緊張得口吃,彷若面臨著最後審判。「其實這幾天我也想過,有太多事情需要考量,所以我根本就不確定該怎麼跟夫人說。」

「那天妳和我吵架的時候,我還以為妳早就找好下台階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以為妳比我還想早點脫離這樁可笑的婚姻。」

珊曼莎覺得他的口吻中隱隱含著侮辱。「我是很想儘早離婚沒錯,可是我也得考慮那些會被這件『醜聞』牽連進來的人啊!」她賭氣著說,走到那張床邊,並排著躺下。

亞德安不解地問道:「不就是離婚收場嗎?還要考慮什麼?」

「你知道你母親會怎麼對付她的敵人?」見他搖搖頭,珊曼莎忿然地說:「我父親告訴過我她會耍什麼手段,就像他六年前接手『西聯』總經理一職的時候,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茫無頭緒地又搖了搖頭。

「夫人故意操作他們的股價,聯合銀行把整個公司解散、重整,然後低價買入,再將我父親空降後安插進去;當時失業的有好幾千人,而她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人家辛辛苦苦幾十年的工廠給搞垮了!」

「那如果──」

她苦澀地說:「如果她曉得我們離婚的原因,不只我和西蒙會被踢出公司,連我父親和我那些朋友們,難保也會遭到池魚之殃。」

「媽媽不會這麼做的。」

「她會,肯定會……『艾方斯』時裝公司和『西聯』礦業將會被惡意重整,『梅林克』也會重新洗牌……以她那種強硬報復的個性,不出三天,她就會大刀闊斧蠻幹一番,把我們所有無辜的人和有罪的人,全都打落地獄的深淵。」

「妳把她說成好像是惡魔一樣。」

「她本來就是。」

「就算她做了什麼,那也是為了這個家,還有我。」

珊曼莎默然以對。

這些日子以來,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他啦!躺在床上,她靜止不動──像一株枯萎的花──垂頭喪氣地沉默了。

她實在是以個差勁的女人:誑騙、虛偽、暴躁、遷怒,逐漸變成了本性之一,她不知道有些人是生性自然而然地撒謊,只因為這樣比說出實情來得簡單;或許說出實情的人是他也不一定,墜入黑暗底層的自己,真是活該呵……

惡魔趁隙侵入了他們之間的小裂痕,直到把它擴大成不斷延伸的悲慘深淵……她痛恨那些難以彌補的傷口,豈料那些全是自己造成的。

「午睡時我做了個夢,是個好夢。」亞德安喃喃低語:「我夢見我們小的時候,一同嬉戲玩耍,可是醒來時,卻覺得很哀傷。孩提時代早已不復返了……妳還記得嗎,珊?」

她沒有回答。

真是詭異,他在玩什麼把戲?又在打什麼主意?她不禁惱怒起來,強自忍受著緘默。

「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我跟妳的關係,不像是夫妻,好像能比那還更深一層吧。妳不認為我們已經超越男人和女人的關係了嗎?」

「我不以為你要找我來,就是要談小時候的往事。」

「我只是想跟妳聊聊。」

「聊聊?」她憤怒地提高了聲音:「那天晚上,你第一眼看到我和西蒙在一起的時候,分明就認定『這兩人絕對不是普通關係』!到現在還一副假惺惺的樣子,你以為我會領你的情嗎?」

累積了好幾天的不滿情緒爆發了,話剛說出口,她又開始後悔:這一來,不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她真是個情緒化的傻瓜!

「妳很愛他?」

「什麼?」

「我是問妳對他的感覺。」亞德安沉聲道:「我想知道,妳愛他嗎?」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是的,我愛他。」珊曼莎說:「冷酷、傲慢、狡猾──他就是這樣的人,總是徹底奉行自私自利主義,你可以說他卑鄙什麼的,可是他跟別的男人就是不一樣;不管在哪裡,他都是最出色的,所以他無論做什麼事都能佔盡上風。就算他傲慢也好,冷酷也好,如果想要他改變的話,那跟到處都有的平凡男人,又有什麼兩樣呢?」

她知道自己這麼說,不在乎是不是違心之論,目的只為刺激他而已。

「妳愛他的話就好。」

「為什麼你要問這個?」

「因為明天我就要去伯明罕,媽媽要我到那裡工作,可能一去就會待上好幾個月,如果妳決定要離婚的話,明天早上我們先去辦妥手續,妳也就可以自由了。」

「夫人那邊──」

「我會跟她說,不會讓她對妳怎麼樣的。」

「為什麼要放過使我痛苦的機會?」

「我從來不知道妳過得如此不快樂,珊,我沒想過要傷害妳。」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晚了。」

「我知道。」

珊曼莎無言地倒向床的一側,亞德安則轉向另一邊,她不禁心想:同床異夢,應該就是這樣子吧?

夢是一個一定要談話的丈夫,睡眠是一個默默無言的妻子,但在這一刻,兩人卻即將面對一個無眠又無夢的長夜;話攤開來說之後,她的心情也就舒坦許多,她頭一次不必再壓抑自己,也不再需要原諒的救贖,只渴求安穩的睡眠。

在最後一次同床的夜裡,或許醒來之後,會有一個全新的人生在等著他們;意識彷彿不停地往下沉,直到黑夜的最深處……她想,自己終於毫無桎梏地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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