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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兄弟互毆(四十三)
2006/06/11 21:39:13瀏覽381|回應0|推薦8

艾略特《眼睛,我曾在最後一刻的淚光中看見你》:「眼睛,我曾在最後一刻的淚光中看見你,穿越於界限之上,在死亡這邊的夢境裡,黃金時代的景象再現,我看到了眼睛,但沒有淚水,這是我的苦難,這就是我的苦難;眼睛,我不該再次見到你,目光堅毅的雙眼;眼睛,我不該看見你,除非是,在死亡的另一王國的門口,那兒,正如這裡,眼睛會持久一些,淚水也會持久一些,並將我們一起當成笑柄。」


一大清早,天氣晴朗無雲,金斯米爾還沉浸在夏末的溫暖氣候之中。

亞德安坐在花園裡,他這兩天一個人想了好久,對於珊曼莎的出軌,他覺得非常氣憤,畢竟是綠雲罩頂啊!有哪個男人會不氣呢?

可是,那股怒氣只是一下子,而後很快便又淡去了;他覺得自己好像並不在乎她跟誰如何如何,以致於看到她躺在那張通姦的桌子上時,僅僅是接受這個結果,或許有點悵然若失,但除此之外,他覺得自己沒有別的感受,再沒有激烈起伏的情緒,也沒有情感的波動。

漸漸清醒的是……他的心。

生命最初將人們帶來世上,命運又把人們從一個地方趨策到另一個地方,將自己的心放逐,除了無邊的黑暗之外,他什麼也看不見;除了令他恐懼的寂靜之外,他什麼也聽不到。

在這靜謐的早晨,他凝望著深紫漸層的天空,深思地閉上雙眼,感受拂過髮梢和耳際的微風,不禁嘆息;昨夜,他瞭解到了一個事實:重要的事情是眼睛所看不見的,因為它們全都寫在風中……

「亞德安。」

聽到有人叫他的聲音,他倏地睜開雙眼,見到了那個與他父親長得極其相像的異母兄弟。「原來是你啊?」

喬可問道:「聽說你的手術很成功?」

「沒錯。」

亞德安沒再搭理他,又回過身繼續他的沉思。

「她離開我了。」

「誰?」亞德安不解地問,一臉的茫然。「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我說的是芮.歐文。」喬可忿忿地說:「早在大前天,我就失去她的消息了。」

他彷彿在咀嚼、回想這個名字似地唸著:「……芮?」

喬可看起來更顯得憤怒:「你不記得她了?」

「芮?」亞德安苦笑,要不是喬可提起她的名字,他真的早就把她忘記了,畢竟都是兩年前的事了啊!

「我不認為是你偷了我的女孩──要不是見了你,她不會選擇就這麼離開我的。」

「我沒見過她。」

「你從來沒有『看見』過她。」

聽見喬可諷刺性的回答,亞德安還是矢口否認:「自從她離開金斯米爾,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所以你不曉得她還特地去醫院看過你?」

亞德安怔住了,只是定定地望著喬可。「瑪姬沒有告訴我──」

「瑪姬不知道她來過了,她是趁晚上去醫院的,所以纔能順利地見了你一面;可惜的是,你當時還沒有拆除繃帶,所以沒辦法看到她。」

這番話喚起了亞德安的記憶。

那晚夢境般的真實感受,瀰漫在他四周的是渾沌的黑暗,而她是火、是光,是引導他過去生命的一切,是那道照亮他眼前的明炬……

「她來過了,」他喃喃,「她……來看我?」

「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選擇再度逃離我。」喬可鬱悶地說。

「逃離你?」

「因為我還打算再跟她求婚。」

亞德安略感妒意地問道:「為什麼她會──難道說,當初她離開金斯米爾鎮,是因為你的緣故?」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喬可低語。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該最清楚的嗎?」

亞德安開始感到不耐了。「我哪曉得芮幹嘛要辭職啊?那天她一聲不響的就走了,兩年多以來,連個消息也沒有,我倒還想問你呢!」

「是嗎?那我們就乾脆攤開來講好了!」喬可也發了火,他暴怒地扯住亞德安的衣領。「全部都是因為你這渾蛋……如果你不是我的親弟弟,我還真想揍你一頓!」

「原來你想打架嗎?」亞德安怒道:「你想挨揍,我很樂意奉陪!」

「好極了,求之不得!」

喬可火氣一來,一出手便用力給了他一拳,亞德安平日嬌生慣養慣了,根本就無力回手,只見他臉上挨了重重的一擊,立時便狼狽地摔倒在花園的泥地上;那猛烈的一拳讓他的嘴也破了,他忿忿地抹掉唇角的血,蹣跚地站起身,泥土沾滿了他潔白的波紋綢衫上衣。

兩個男人氣沖沖地瞪著彼此,沒有說一句話,喬可的眼中充滿了長久鬱積的怒火;亞德安和他對視著,他可以嚐到苦澀的血腥味,頭也昏眩不已,他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比他高大魁梧的男人,可是他就是不服氣。

在喬可以為可以輕易制服他時,亞德安卯足全力衝撞了過去,他用頭和肩膀狠狠地撞進喬可的肚子,兩隻拳頭不停地搗著他的下腹;喬可吃痛地回手搥了他好幾記重拳,頓時兩個男人拉扯著扭打成一團。

幾分鐘過去了,他們都累得癱倒在地上,不斷地喘著氣;在發洩完彼此的怒氣之後,他們已無力再揮拳相向,只能像兩個打過漫長拳擊賽的選手一樣,疲憊、滿身臭汗、髒污著血和泥,虛脫地倒在一起。

「……我還以為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少爺。」

喬可嘎啞地說,首先恢復過來,倦極地撐起身子;一場硬仗打完,他的臉上多了幾處青紫,但都是小傷。

「你也不賴啊!」亞德安呻吟著說,他原本漂亮的臉上鮮血直流,眼眶有一大塊嚴重而瘀血的紅腫。

「我從以前就無法忍受暴力,」喬可綻開一個野蠻的笑容,從口袋掏了條手帕給他弟弟。「你流鼻血了,擦一擦吧。」

「嗯。」

亞德安無力地點點頭,用手帕按住血流如注的鼻子,勉強止住了滴下的鼻血,可是他的衣服上早已血跡斑斑。

喬可走到他身邊,伸手輕輕地托住他的腋下,支撐他站起身來;兩兄弟默然地靠在一起,他們全身都髒兮兮的,可是卻能相互扶持地站穩腳步──多年以來他們從未如此親近過,可是這一刻,卻彷彿能探知對方的心情與感受──直到打完痛快的一架,好不容易終於拉近了彼此之間長久存在的距離。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芮要離開金斯米爾?」亞德安喃喃問道。

「她懷孕了。」

「什麼?」

喬可盯著他,低語道:「我也是事後纔知道的。」

「……懷孕?」亞德安的聲音提高了:「是你的小孩?」所以他纔把她拐跑了?

「我真想再好好揍你一頓。」

「啊?」

喬可握緊拳頭,憤慨不已地說道:「你以為是誰把她的肚子弄大的?」

亞德安頓時瞠目結舌,他從沒想過這種事──在他貧乏的性觀念裡,好像從沒想過女人會因為性行為而懷孕──這些年來持續和女人有過性關係,數得出來的就那麼幾個:珍妮絲、芮、珊曼莎……他一直以為那種機率近乎等於零。

「那個小孩……是我的?」他無法置信地問道。

「你竟然說得出這種話?」喬可憤怒地說:「她愛你,那是她的不幸!要不是因為你這傢伙,要不是你──」

「我──」

「你知道她受到了什麼樣的委屈?你又知道她吃了什麼樣的苦?」喬可悲憤地說:「要不是我,她還可能得挺著肚子洗碗盤、刷地板!你不懂得真愛,就因為她易受支使,不但束縛她、傷害她,讓她一個人承擔所有的苛責──你只會使她痛苦而已!」

「孩子是……我的?」亞德安喘著氣問。

喬可怒道:「要不然還會是誰的?」

亞德安沉默了,可是,他真的不懂,這整件事完全超出他的理解範圍之外。

「那……為什麼她不肯告訴我呢?」

「告訴你?哈,當時你纔跟珊曼莎訂了婚,你以為她該怎麼辦呢?叫你毀婚?要你娶她?芮不是這種女人,她知道你心裡只有珊曼莎,又怎麼會想去破壞你的婚事?」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情多得可怕。」

聽見喬可那苦澀的回答,亞德安怔怔地注視著他,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個家的問題實在太多了。」喬可嘆息道,他想起那許多的人們,心中充滿了悲哀。「即使你已經恢復了視力,亞德安,你還是沒有看見所有的真象;你所看見的,不過就是你自己的影子罷了。試問:只能看見陰影的話,又怎麼看得到光呢?」

是啊……亞德安不禁想著:他尋求他得不到的,他得到了他不想要的,人生就該是如此的諷刺?他該去找到芮嗎?那,珊曼莎──他的妻子──又該怎麼辦呢?

「你們一直都能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不過這次,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亞德安詫異地望向他,這些宣告充滿了警示意味。

「我對芮是真心的,我要娶她為妻,再也不要回到這幢陰森森的鬼屋裡……這兒真是讓我作嘔,這裡的人也是。」

喬可悲憫地看著亞德安,突然間他同情起這個家裡的人們,他們都活在過去的陰影底下,每個人都盲目得可笑;他沒有再停留一秒鐘,也沒有和亞德安道別,只是步履不穩地離開了,沒想過要再回頭,獨留他的弟弟一個人待在花園的樹蔭中。

亞德安跌坐在地上,茫然若失,對於這一切都不知該置身事外,或者是乾脆就此遺忘。

芮.歐文……那只是個沒有形體的女人,曾經把肌膚的溫度和雙手的支持給了他,可是他這兩年壓根兒沒曾想起過她。

到底……她是真心愛著他嗎?亦或是,他以前只想一心一意跟著她消磨時日,所以她就把孕育出來的嬰兒跟著回憶一起帶走了?

也許是這樣吧。

他試圖回想起兩年多以前和她共處的時光,但終究還理不清的……是她肌膚溫暖的意義。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做夢般度過,沒有形象,只有感官,但他能看見她真正的面貌嗎?他能真正去瞭解一個女人的真心嗎?當那些女人們溫馴地躺在他的身下、接受他的撫愛和擁抱時,她們心中又是怎麼想的呢?

一思及珊曼莎,他的心陡然一沉,那之中有著痛楚,還有一絲苦澀。 

這一切,到了今天已無從得知;只因為她,芮.歐文,他纔真正地看見了許多真實世界的真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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