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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森林-7
2006/05/28 23:19:33瀏覽1011|回應0|推薦13

眾人走馬看花,似乎也已經到了雙腳的疲憊臨界點。

莎莉拍了幾張照片,然後說:「快到晚餐時間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KK道:「這附近的餐廳很貴,價格比市區還高。」

艾米里歐皺著眉頭說:「我身上連十塊法朗也沒有,只夠搭地鐵而已。」

方東旭道:「我知道有一家餐廳在塞納河邊,書上的風評不錯,要不要一起過去?」他一說要請客,這些同學們立即高興得跟著走了。

剛過六點,一行人緩步踱過冬之馬戲團館(Le Cirque d'Hiver),這裡早先這裡是為了讓夏季到處流浪表演的馬戲團,在嚴冬時有落腳演出的場所,而於1852年由依朵爾夫(Hittorff)掌控建造,這狂飆多彩的建築大門上女騎士以及裝飾意謂濃厚的武士雕刻,至今幾乎仍被完整的保存下來,只是節目上的安排已不再如此的單純而變得多采多姿,像時尚界的鬼才泰瑞.穆格列(Thierry Mugler)、英國的新進設計師珊曼莎.格雷姆及約翰.葛利安諾(John Galliano)等,都曾在此舉辦過大型的服裝秀﹔不過,他們並沒有進去看表演,這兒的票要半年以前就得訂好,方東旭心想,或許下次他可以來參加不定期舉辦、具有特別主題的展覽,尤其是美食展,更是不能錯過。

那晚,方東旭愉快地跟著同學們一起到了附近的一家餐館,去吃《Let's Go》書上所介紹的、道地的法國菜。 

侍者將他們帶到一張靠窗的大桌,他們,這家巴黎餐廳的plat du jour(特餐)並不怎麼樣,香檳走了味、鵝肝醬糊了、松露和麵包都烤得過硬、乳酪太乾、湯太鹹……直到侍者拿了帳單過來,他用信用卡刷了將近八百法郎的昂貴簽單,幾個人一晚就吃了五千塊台幣的菜。

方東旭並不覺得這些菜好吃,餐後拼盤的水果也不夠新鮮,輕信書上那一長串的愚蠢描述,他覺得自己實在顯得有些大意。

「這裡的餐點沒有我想像中好吃。」

甫一開口,每個人都從餐桌上抬起頭來,他們似乎還沒從與盤中的焗烤明蝦奮戰之中恢復,以致於幾乎都面露詫異地看著方東旭。

一向心直口快的菲莉西雅道:「我覺得還可以。」

KK也說:「不算難吃。」

莎莉則是微笑:「比起美國一般的餐廳,我認為這種菜色豐富得多了。」

「是嗎?」方東旭彎了彎嘴角:「這是我吃過最糟糕的一餐,我做的菜都比這些好吃呢。」

「你會做菜?」艾米理歐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方東旭笑了:「是啊,以前我就喜歡下廚,在台北唸大學的時候,週末的興趣就是研究新的食材,所以我還特別去考了一張乙級廚師證照﹔如果以後回去找不到工作,或許我還可以當個廚師吧。」

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竟然會做菜,每個人都對此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坐在他左手邊的菲莉西雅,則是呵呵一笑:「真的?那我們下次再找你彌補這個遺憾如何?」

方東旭愉快地回道:「好啊,我可以做道地的中國菜,或者你們想嚐嚐法國菜也可以。」

「我們很喜歡吃中國菜。」菲莉西雅和KK交換了一個私密的友誼微笑。

「太好了,」方東旭偶然間看到自己手心的那一串數字,接口道:「下次我找斳玲到宿舍這邊來,我們可以一起開一個小型聚會。」

忽然之間,坐在他右手邊的安蓓菈,不知為何不小心弄倒了她半滿的香檳酒杯,金色的酒液和泡沫淹沒了她的桌面,並且沿著溼透的桌巾一直往他這兒蔓延過來,然後浸濕了他膝上的餐巾。

「對不起!我──」

方東旭見她手忙腳亂、眼眶濕潤的樣子,安撫地說道:「只有褲子上沾到一點,沒關係的。」

侍者還沒有拿抹布過來,安蓓菈徒勞地握著餐巾擦拭方東旭的桌子,然後手足無措地幫他擦手,連帶也把他手心的一串手機號碼給抹掉了﹔同一時刻,同桌的女孩們都瞭然地互望一眼,卻也暗自慶幸。

只有傻乎乎的艾米里歐還在說:「可惜了,那酒多貴啊!喝一口都要幾十塊法郎呢。」

方東旭無奈地笑了笑,他試圖辨認手中依稀難辨的數字,但是它們卻早已模糊不堪了﹔一股有點惆悵的感覺掠過他的腦中,他還記得她清秀的臉,也沒忘記那番犀利的對談,能夠在異鄉遇見使用相同語言的朋友聊天,這彷彿是另一種重要而美好的人生經驗。

餐後,他們哆嗦著回到夜晚的巴黎街頭,寒風毫無預警的侵襲塞納河畔,兩岸茂密的黑色樹林,蕭瑟地飄落著許多枯葉。

巴黎今年的春天來得晚,五月初還沒能看到滿街綠意,就在眾人抵抗著冷風往前行時,河岸邊的書攤架那而,響起了一振美妙的樂聲,有個戴著貝雷帽的老人,吸引了每個人的耳朵與目光,一架微不足道的手風琴則佔據了七號地鐵出口旁的一小塊空地,自得其樂地演奏著一連串的組曲,從《L'amour est bleu》(愛情即憂鬱)到《J'ai deux amour》(我有兩位情人),然後又變奏許多即興的華麗旋律﹔老舊的手風琴在他細瘦的手指上,奏出一種輕快的韻調,音箱在那共鳴的音符中不斷放大,方東旭感動地聽著,心中遺憾他沒能把自己的小提琴一起帶出門,因為他從未與真正的音樂家合奏過一曲。

手風琴師營造了一場屬於巴黎的盛宴,那是種市井小民對於歡樂與奢華的想像與期望,許多未來的幻境充斥著這個開放的空間﹔終於,這些曲目演奏完,老人抬了抬他壓低的帽沿,示意觀眾給予掌聲和一些金錢上的謝忱,幾枚硬幣遂落進了那骯髒生鏽的大型牛奶罐,聽起來像是那些錢也在鐵罐中跳舞一樣。

方東旭隨手掏了張紙鈔,放進那個顯然相當空蕩的罐子裡﹔見他慷慨解囊,老人臉上滿溢著感激,除了沒有帶錢出來的艾米里歐,每個女同學也跟著捐了一些銅板出來。

老人繼續演奏,《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以溫柔蘊藉的音調繼續開場,方東旭對他揮手道別,在地鐵站裡,偶然想起法國的詩人波特萊爾,但並不是懷念詩人的憤世嫉俗,而是那種開闊體物的胸懷﹔捷運站內有著奇異的瓷磚拼貼牆面,那種馬賽克式的表現方法,讓他記起立體派詩人、圖像詩的開山始祖阿波里奈爾(Guillaume Apollinaire, 1880-1918),他的一首詩是這麼寫的:

 「米哈波橋下的塞納河流逝而去
  我們的戀情啊
  我是否該記取
  歡樂總會在痛苦之後來臨
  就讓暮色留住鳴響的每一刻
  日子逝去獨我駐留」

巴黎以這種詩意存在著,並且讓夜晚將它的痛苦和歡樂掩蓋起來。

當地鐵很快地在每一個小站停歇時,他望著那些逝去的景象,看見那些送往迎來的人們,神色間不覺有些黯然起來。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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