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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7/30 20:58:59瀏覽1137|回應0|推薦29 | ||||||||
此時,窗外開始下起了叮叮咚咚的小雨。 不知是誰說過的?「Entre deux coeurs qui s'aiment,nul besoin de paroles.(愛情不需要言語。)」 當一對男女躺在床上的時候,確實沒有必要多說什麼,一切都化為具體的愛慾行為,窸窣的脫衣聲音低下去,湮沒在纏綿的唇齒間。 有如蝴蝶翅膀一樣溫柔的輕觸,每一次碰觸,像是燃起熾熱的火花,一朵朵綻開、爆裂,往事盛放在記憶裡,一幕幕地閃了回來。 那些依稀的往事,雜緒繽紛,無聲地凋謝,猶記得當時站在遠處,像是一棵樹般地凝定,只能看著他和不同的女孩轉身離去,最早是斳玲,後來是菲莉西雅,接著還有其他的女孩子,無論是誰,都曾經是最深刻的陰影,讓人心頭一滯。 唯有現在,終於能夠遺忘那些迷亂的思緒,他的臉龐是火熱滾燙的,像是貼在她的心口一樣,緊緊地糾結著,從裡面迸發出心跳的聲音,脈動和血流互相鼓譟,撲通、撲通、撲通地響著,一聲比一聲更急促,她的長髮纏綿在他的指間,他的唇纏綿在她臉頸之間,無數的雨滴在窗外無聲灑下,原來一切都是這樣一個起伏不定的迷夢。 她往無盡的虛空裡墜落,緊緊抓著他的肩,四面只有輕微的聲響從耳畔掠過,她如同淅瀝雨水一樣,無窮無盡地只是向下落著,沒有盡頭,沒有方向;他是火熱的焰,每一處都是柔軟的,又都是堅硬的,既在掠奪,又在給予,讓她粉身碎骨的融化了、蒸發了、昇華了,又被他硬生生地從天堂之巔緩緩推落,重複這樣輪迴的過程,好像永不能磨滅一樣,沈疴一樣的痛楚翻轉出絕望一般的愉悅,只聽得窗外的雨愈下愈大,雨滴撲在窗上,漱漱作響。 法國人稱每次性愛為一種「La petite mort(小小的死亡,意謂瀕臨死亡的極樂)」,不知為什麼,她竟然能夠體會那樣的感覺了。 結束之後,他摟著她說:「或許我以前就想這麼做了。」 「你從來就沒有表現出來。」 「還記得嗎?我們見面的第一天,就爭執了起來,妳那時真是咄咄逼人,連我這不輕易發脾氣的人,也忍不住上了火。」 她沉默了好半晌,終於坦承道:「……或許我只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 這下輪到他驚訝了:「為什麼?」 「還能是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你,心裡就隱隱有些古怪的念頭。」法比安回憶著說:「我覺得你這人好特別,只是坐在那兒,大家都注意著你。」 方東旭一愣,不覺笑了:「我本來以為妳很討厭我呢。」 「為什麼我要討厭你?」 「我以為妳不喜歡東方人。」 「情感上我很喜歡,理智上我不喜歡。」 「怎麼說?」 「伏爾泰說過,在寬容和理性上,要歐洲人向中國人學習,但我總是學不來,特別是看了那麼多他的論點之後──」她開始叨叨絮絮地敘述著自己大學時期修習的一門課程。實在搞不懂,為何西方人對於東方的神秘妄想特別多,潛意識裡卻又想要貶低東方,既可以從《馬可波羅東遊記》強調東方古國滿地黃金寶物、思想高妙、應用科學發達,卻又指稱殖民時期船堅砲利、民主主義、工業革命是如何打垮了這幾千年文明,真的是矛盾啊! 方東旭也同意她的論點:「或許人都是矛盾的。」 「既然可以崇拜喜愛,又為何企圖貶低嘲弄?」 「或許人對於自己渴求又不瞭解的事物,都有想要抬高它、破壞它的慾望。」 「是嗎?」 「就像許多人斥罵世間乏情少愛,只因為自己心中盼望擁有無限深情。」 「真是矛盾。」 法比安看著這個裸著身子的男人,他像個天神一樣英挺偉岸,只是這樣矛盾地躺在一個男人的身邊,她可以暫時忘了夏爾.佛瑞曼,對於先後委身於這樣特殊的兩個男人,她又感到自己是個聰明特殊的女人,就像是莒哈絲的戀情,兩個全法國最具魅力的男人都愛上了她,要她賜愛…… 方東旭微哂地望著她:「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她笑了笑:「我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兩人開始了同居的日子,過得是那樣愜意,不知為何,和夏爾.佛瑞曼在一起的時候,她時常會想起方東旭,而現在實現了願望,她又偶爾會思念起夏爾對她的體貼,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或許女人也是這樣矛盾的啊! 或許。 但,如今她心中所感受到的愉快,來自於心中對於戀愛的祈願和渴求。 他們一同上課,一同用餐,也一同回家,出門前交換甜蜜的吻,臨睡時共享最多的溫存;這就是人生的至樂,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每天相處在一起,時刻不相分離,只要一抬起頭來,就能望見對方暖意的目光,或者低下頭來,俯瞰愛人溫馨地安眠。 方東旭也覺得這是他人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刻。 法比安與他同年,她是十一月生的嬌小天蠍座女子,他是三月生的高大雙魚座男人,但在人眼中她卻顯得外表成熟,如此艷光四射,比他看起來還要老成許多。 她非常瘦,卻是柔弱無骨的那種,法國女性普遍有著纖細的骨架,身材婀娜多姿,一頭金髮雖然沒有剪成經典巴黎人乾淨俐落的短髮髮型,卻燦爛耀眼地垂在腰間,搭著一條牛仔褲,配著高領套頭短袖毛衣,每當他看見她隨意卻又出眾的外表,就覺得萬分讚賞,卻是不帶慾念的欣賞與讚嘆。 早上起床,她總是摟著他的脖子,要他一手攬她入懷,接著吻他致意,這種熱情一開始曾經讓方東旭大吃一驚,不過他還是跟著她的步調,享受著早晨的歡愛。 在他眼中,法比安簡直是完美的化身,窈窕輕盈、美麗動人、高雅又成熟,正是他想像中法國女人的模樣。就像法國女作家莎岡(Francoise Sagan)在《日安憂鬱》(Bonjour Tristesse)中,主角描述著理想中的女性:「因為她,纔讓我初識優雅為何物。」 可是,在她眼中時常閃過憂鬱的目光,彷彿她總是在想些什麼,卻不願意說出口,這樣的神秘,讓她碧綠的眼瞳顯得更為動人。 就像她會來第戎(Dijon)找上門,並且大膽表示想要投入他的懷抱,那份激情從她冷靜自持的雙眸,一點也看不出前兆。女人都是這樣的嗎?無論是多麼強烈的激情,都可以不動聲色地埋藏在心底,直到想要表態的那一天纔全然爆發? 他們每天都在一起,只除了她晚間沐浴的時刻,歐洲人睡前不愛洗澡,都是早上起床纔洗去一身髒污,方東旭喜歡她的好習慣,但她入浴的時間卻分外地長,有時可以洗上兩個小時,同居之後,他本來不怎麼在意,有一次隨口提起,卻見她臉色微赧。 「妳總是洗好久。」 「我只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給你看。」 見方東旭不解其意,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在裡面敷臉挽面,或用牙線,或刮體毛,或排泄,或剪指甲,或按摩身體,總要弄到自己全然光鮮亮麗,纔敢出現在他面前,又說自己怕醜陋的一面讓人瞧見會覺得不好意思。 方東旭只覺得好笑:「原來如此。」 「其實法國女人需要這種隱私,」她還曾經同他解釋自己不喜歡化妝,只塗口紅的原因:「要當法國女人,真正需要的是買兩支最好的口紅,然後再找一個好情人。」 方東旭問她為什麼要有兩支口紅,她微笑道:「當然是一支白天用,一支晚上用。」 方東旭覺得有些難為情,不好意思再問關於情人的事,她眸底的笑意迷醉了他。 穿著與品味的祕密,或許是法國女人最吸引人之處。 法比安不愧是巴黎土生土長的女孩子,法式風格的一條重要準則是,隨時隨地都要致力妝扮,絕不能忽視細節,這意味著要穿好鞋、戴上合宜的耳環、項鍊、絲巾等等,搭配整體穿著,有時她坐在那裡沉思,只是在考量要穿什麼跟他一起岀門上課。 她的衣著其實並不怎麼起眼,卻會挑選配件,發揮畫龍點睛之效,好比搭配她一頭金髮的各色衣服,也包括整體的外觀,方東旭想起巴黎街上那些貌似美麗的女子,個個打扮亮眼迷人,相貌平庸的巴黎女孩或許和其他國家一樣多,只是她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平庸。 法比安告訴他,大學之前她曾經是個不會裝扮自己的醜小鴨,功課雖然好,卻老是被同學們嘲笑。 方東旭看了看她漂亮的臉,又瞧了瞧她深邃的眼眸,沒有辦法相信她的說法。 「巴黎女人最痛恨不會打扮自己,所謂不會打扮,就是品味不佳。」 「那妳覺得什麼叫做『品味』?」 「『品味』就是裝扮成最適合自己的模樣,」看見他眼中的詫異,她微笑道:「我們絕不會讓人覺得對自己的外表費盡了心思,最高明的漂亮打扮,就是一件舊上衣搭配一條牛仔褲。」 「美國人不也這麼穿?」 「美國女人不注重身材的保養,這樣青春的打扮,需要窈窕的身材,纔會顯得嫵媚性感。」 「那妳是怎麼做到的?」 「我想像自己是一棵樹,只需要沐浴在春天一般的愛情裡,享受這樣的快樂就好。」 方東旭驚訝地看著她,只見她微笑地湊了過來,輕輕柔柔地吻著他的唇,然後,她成了一棵樹,洗浴在午後煦陽軟軟的樹,和貓一樣慵懶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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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