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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森林-3
2006/05/28 12:18:38瀏覽1003|回應2|推薦12

星期一的早上八點,他已經明顯地克服了時差和剛剛抵達巴黎的種種不愉快,梳洗過後,也刮過鬍子,他開始著裝,隨興地感受著愉快的心情,休閒褲和長袖襯衫適合上課,搭配起來也不會顯得太過於正式;上個星期五纔剛到巴黎,看來自己將要面對不小的課業壓力──他在大學的副設L’institute de Franais(法國語文中心)報了名,準備參加資格鑑定考,今天纔要去上課──原本他早在台灣唸了四年的法文,也以為這幾個禮拜的「惡補」沒什麼大幫助──可是,他就怕跟不上研究所的課,所以乾脆利用這段時間,上三、四個月近似遊學的短期課程。

學校和學生宿舍只有十分鐘的步行距離,拿起筆記本,他慢慢地走著,觀察著街頭的景象。

對於法國,他始終想要維持那種美麗的憧憬,然而星期日短暫的觀察,在地下鐵裡面,沒有浪漫和美好的期待,隨處可見扒手、流浪漢、骯髒的吉普賽老人,但也有衣冠楚楚、打扮光鮮的上班族。

一路上,沒人搭理他,他也沒跟任何人說話;巴黎的春天猶帶寒意,巴黎人的性情也相對地冷漠。

在他們淡漠、疏少表情的臉上,存在著一種世故、一種狡猾,還有一絲冷酷。

巴黎市街上充滿了各色人種,白人、黑人、黃種人……這裡的人們似乎也遵奉著一種遊戲規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事實上,對於他這個東方人,根本沒人在意,頂多就幾個流浪漢盯了他幾眼,他們專注於他整潔的衣服和褲袋裡的皮夾,可能在打些什麼主意,搞得他也心神不寧、戰戰兢兢,深怕有人上前搶劫,幸好巴黎的白天還算安全,明目張膽的強盜還沒敢出現,倒是扒手比較猖狂,剛來巴黎的第三天,他口袋裡裝零錢的腰包就不翼而飛了,這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到了學校之後,他跟教務處問了教室,便前往報到,接著他又參加了簡單的語文筆試測驗,測驗完後立即在禮堂外頭的公佈欄上公佈電腦閱卷成績,這時大約十點半左右,他抄了教室號碼,立即往個別上課的教室踱去。

上課的班級在一棟四層樓的建築物裡的頂樓角落,是高級班,當他走進去時,只見教室裡僅有三、四個人,而且只他一個男性,也只他一個東方人。

課堂還沒開始,這寥寥數人就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他纔進入門內,便敏感地發覺每個人都在瞧他,氣氛似乎怪怪的。

下一秒,自他身後走進來一個滿臉雀斑的褐髮男孩,嘻嘻哈哈地對著眾人說道:「Bonjour!(早安!)」

方東旭見此人似乎很好相處,便禮貌地回了個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那男孩咀嚼著口香糖,大剌剌地往他旁邊的位子一坐,露出一個裝了牙套的傻笑:「Salute!Je m’appelle Emilio!(我叫作艾米理歐!)Et tu?(你呢?)」

「方東旭。(Tong-shi, Fan.)」

艾米理歐又笑了笑,便把目光轉到隨後出現的女孩身上了。

方東旭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然後他發現自己對上了一雙明亮又澄澈的眼眸,那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有一頭金褐色的長捲髮,一雙神秘的碧綠眸子,個子嬌小,模樣略微神似他所喜歡的法國女歌手Chlo(克蘿埃),但五官較其細緻,眼神也比那名歌手更銳利些。

「我叫作法比安‧貝亞瓊(Fabienne Baillargeon),」那嬌小的女孩往講台前一站,開始出人意表地介紹道:「我就是你們這未來三個月的法文老師。」

法比安,Fabienne,方東旭在唇間咀嚼這麼個名字;人如其名,好特別的女孩。

她繼續說道:「各位,我知道你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學法文;既然如此,你們就先自我介紹吧,也好讓我瞭解你們的法語表達程度。」

而後,由一個來自於美國的黑人女孩開始;那女孩叫莎莉‧奧林匹亞(Sally Olympia),來自亞特蘭大,身材極瘦,短鬈髮編起來整齊地盤在頭上,有一雙精明眸子,看起來世故又幹練。

一個叫作安蓓菈‧馬尼(Anbella Marney)的女孩,則來自西班牙,一口法文都是西班牙腔,說話又快又急,一緊張就不知所云、東拉西扯的;她一頭短金髮又鬈又亂,無辜濕潤的藍眼,看起來好像總是在哭泣。

接著,是另一名叫作凱特琳‧克勞斯(Katherline Klaus)、簡稱KK的德國女孩,她長得又高又壯,灰眸、一頭火紅短髮,活像個摔角選手或是舉重選手,雄壯的二頭肌比美男性。

再就是一名同樣來自德國的女孩,她叫作菲莉西雅‧哈特曼(Pfilizia Hartmann),是女同學裡面長得比較可愛的一個;可是,她的頭髮挑染成綠色和粉紅色,服裝邋遢,打扮活像個嬉皮。

再就是坐在他旁邊的艾米理歐‧魯波諾(Emilio Lupono)﹔這傢伙來自於巴塞隆納,有典型西班牙人的熱情與友善,可是言行略顯輕佻,自我介紹內容也乏善可陳。

最後,輪到他時,他還沒開口,法比安便說話了。

「 華人?(Tu es Chinois?)」她問。

「台灣來的華人。(Chinois de Taiwan.)」方東旭道,有些事,事關於政治或者歷史,對於這些老外來說,實在又太過於複雜,所以他也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可是,態度就像上兩個世紀的殖民者,法比安使用了與「華人」(Chinois)這個字音和字體相近、只有一字之差的「狗」(Chenois)來譏笑他:「台灣來的華人?(Chinois de Taiwan?)我聽不懂。(Je ne compreds pas.)你是華人?還是公狗?(Tu es Chinois?Ou Chenois?)」

方東旭瞪著她,他不曉得會遇到這種教他憤慨又難堪的情況,所以便沉默著不說話,藉以表示抗議。

「這種狀態就是『焦慮』。(C'est "angoisse".) 」她指著方東旭,把他當成一件展覽品一樣地解說:「當有人當眾開始問問題,他就會張口結舌。(Quand on lui pose des questions devant le public, il perd les pedales.)」

他不明白這個女孩何以對他抱有如此露骨的敵意,但一想到這是上課的第一天,不想跟人交惡,於是便保持風度,沒有說話。

見他來個相應不理,法比安又諷刺地說道:「你沒有必要當眾出洋相。(Tu n'as pas besoin de te donner en spectacle devant tout le monde.)難不成你真是不懂法文的狗?(Parceque tu ne comprends pas le franais,si tu es Chenois?)」

這名女子一開口就是「狗」,態度實在過分,他氣不過,便想要好好教訓她一下。

「情緒化使人愚昧,(L’esprit est tourjours la dupe du coeur,)」方東旭回道,「我告訴妳,最複雜的事實也最容易理解。(Dis donc,les vrits les plus utiles  connatre sont aussi les plus facile  comprendre.)就像妳這個法國人之於法國,(Et comme vous franaise en France,)我也很自豪身為華人。(pourtant je suis fire d’avoir fait sur son nom Chinois aussi.)這種狀態就是『荒謬』。當一個女人開始胡說八道時,最好讓她馬上閉嘴。(C'est "absurde". Quand une femme recommence  dbiter ses betises, il faut lui couper le sifflet.)」

聽完他的話,所有的同學們都紛紛鼓掌聲援,為他叫好。

法比安知自己理虧,便不再說什麼,卻也吝於道歉﹔她凌厲的綠眼眸掃過他那兒,瞪了他好一會兒,纔自顧自拿出課本,開始上課。

跟著課本進行的語言課程,實在非常沉悶。

第一天上課,沒多少時間閒扯一些題外話,法比安只介紹了幾本課程用書的書目,便發下一份法語講義,開始唸著一篇印好的短文﹔她擁有非常輕柔的嗓音,就像一般法國女子的腔調,好聽而入耳,可是口裡卻唸著一篇右派報紙上的激進社論《Chomeurs chez nous,Esclavage chez eux》(《這裡失業,那裡奴役》,意指那些共產國家的移民在自己的國家受到奴役,卻來到法國搶別人的工作)﹔這篇社論的內容,描述著中國大陸和越南的移民,已經漸漸在法國境內漫無止境地增加,又說那些新移民搶走了法國人的工作權,也讓所有的納稅人負擔這些外籍人士的社會福利支出,幾乎每一句都在醜化亞洲人,並且把他們比喻為法國和世界的災難,言詞之間非常偏頗。

就像先前的爭執,法比安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閱讀這篇文章成為一種奇異的報復,她邊唸著邊注意著方東旭的臉,希望從他的表情之中看出一絲惱怒或氣憤的端倪,可是這個男人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直盯著她,一瞬也不瞬地,那雙黑色的眼睛好似在責難著她。

她忍不住問道:「你對這段報導有什麼問題嗎?」

方東旭沉聲回道:「沒有。」

她意有所指地說:「羞恥是沒有自知之明、沒有文化、只會期待別人救濟的人的特質,依我看,那些外來移民就是如此。」

「沒有人能把某些民族定型,如果一些言論想把他們塑造成什麼樣子,只不過就是膚淺的偏見罷了。」

「那些難民和新移民就像蝗蟲一樣,剝奪了所有法國人民的財產和工作權。」

方東旭覺得自己從來就不是個容易發火的人,可是他還是忍不住頂嘴道:「『etre entre le marteau et l'enclume』是常用片語,意思就是『兩面不討好』,我覺得您可以對我們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學們好好解釋一下。」

她忿忿地把注意力轉回教材上,說道:「……那我就教你另一個片語,『serrer la vis a quequ'un』是『嚴厲對付某人』的意思,這次的語言課程,我會不留情面,採取嚴格的給分制度。」

「我瞭解了,」他輕鬆地回道,「請問『Tu es impenetrable.』(妳很難溝通。)或『Je ne veux plus discuter avec toi, tu raisonne comme une huitre.』(我不想跟妳討論,因為妳不明理。)這兩句話該如何翻譯?」

法比安憤怒地把手上那張講義捏成一個紙團,但是她卻一句話也沒說出口,只能死瞪著方東旭。

終於,中午的下課鐘聲便敲破了教室中這對峙的僵局。

法比安回到講台那兒,背對著他,她倔強的背影和姿態,顯示出仍身陷強烈的不悅之中﹔好不容易脫離了僵持的情況,方東旭釋然地收拾筆記本和講義,忽地,一道巨大的陰影遮蔽了他的光線,他抬起頭來,見是KK拉了菲莉西雅,站在他的面前。

「要不要一起去吃飯?」KK微笑著問道。

「好啊!」他不假思索地笑著回道,沒注意到兩個女孩交換了個愉悅的目光。

艾米理歐湊過來,急切地說:「我找安蓓拉和莎莉一起如何?」

KK聳聳肩:「大家一起多認識認識也好。」

兩個女孩還沒注意到,艾米理歐動作快得很,幾個大步就湊到莎莉旁邊,傻笑著去邀請她們去了。

菲莉西雅悄聲問道:「那……法比安呢?」

方東旭抬眼,望向講台那兒的法比安,但她始終背對著他的視線,所以他只聳聳肩,沒再說些什麼。

莎莉忙道:「想起剛剛那『荒謬』的樣子,如果我們找她同行,會不會……」

KK大而化之地說:「反正我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要相處,彼此排拒的話,對大家的學習和情緒都會有影響,不是嗎?」她轉向方東旭道:「你不會介意吧?」

方東旭微笑道:「當然不會。」但他心裡,卻對那個始終背對著他的女子感到有些不快。

就在他們幾個說話的時候,法比安故作鎮定地站在講台那兒,裝作沒聽見,可是她什麼都沒表示,冷淡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對於這些學生的對話毫不在意﹔然而,就在方東旭走到她面前時,她眼底的詫異是難以掩飾的。

「法比安,我們要到市區走走,順便去吃飯,妳要不要一起來?」他問,聲音聽起來很誠懇。

但法比安不這麼想,她冷冷盯了他好半晌,只淡漠地回了句:「我中午有事。」

連句禮貌性的「抱歉」或「下次有空再說」這種客套話也沒講,讓他徒然覺得自討沒趣。

「……那就算了。」方東旭略感不悅地轉過頭,也沒再搭理她,就跟著一班同學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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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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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休閒娛樂、生活健康:
2007/05/19 22:42
老闆大人,偷個小懶是人之常情,上班還是專心一點比較好,請小心員工的抱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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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啦
2007/05/18 10:43
上班偷偷看了第三集!我是老闆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