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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26 22:11:41瀏覽1455|回應3|推薦32 | |||
眼見月至中天,夜色已深,微微光暈,擺盪如婆娑輕紗。 雖然心裡種種疑竇,不免猜測這師徒倆的真實身分,更想好好查個明白,這兩人不是大奸大惡之輩,如今救他脫困,就算日後不能再相見,假使可以取得一、二武學秘笈,於他復仇方面也是好的。 從之前翻閱的幾本武功秘笈中,他記得有《北冥神功》,除了自己能修練外,也可以吸納對手的內力,而且另有一本《天山六陽掌》更讓他心動,書中開宗明義就寫道:「天下武學皆可融入其中」,還有一本叫做《空明拳》的秘笈,竟然能夠練習雙手互博之術,因此當他那時看見如此高妙的拳法,便一發不可收拾,還牽動了身上的刀傷。 但是這又算什麼呢? 隨便一本秘笈,都擁有尋常人難以想像的強大威力,本來他從小學殷家槍法及家傳內功,爹爹又告誡不可學外人武功,饒是他這樣的一個溫厚少年,遭逢家門巨變,更因無意中發現如此多的武學經典,也不免驟生貪念。 但是夭夭顯然沒有察覺他這些小心思,和他嘰嘰喳喳扯了幾句,石屋裡黑沉沉的,只聽到小光頭描述著自己製作的草藥,聊著聊著又過了好半晌。 殷不識驀地看見夭夭一雙大眼,清澄明澈,黑白分明,一張小臉在月光下顯得純真可愛,這樣不知世事險惡的孩童,想起第一眼那關切好奇的目光,不覺怔怔凝視著,突然之間,心底升起一股不忍。 他心道:這荒山之外,一定伏得有強仇大敵,要加害於我,說不準這小孩的師傅便是讓那些殺手給困住了。 這一稍想,一思及那美貌的姑娘,心頭一熱,便是自己性命不在,也要讓恩人平安周全。 於是他誠懇地說:「你師傅兩夜未歸,我很擔憂,不如明日咱們一同去找找?」 夭夭呵呵笑道:「我都跟你說過了,師傅絕對不會有事,何況她還要我好好看著你,我們就乖乖等著她回來吧。」 「可是──」 「師傅說的,我不能違背。」 殷不識望見那雙純淨平和的眼睛,想到夭夭的師傅或許是誘敵走得太遠,或者是途中遭遇什麼耽擱了,便強自壓下心底的憂慮,暗自希望那美貌姑娘真的沒有被自己所連累。 在他思忖時,夭夭已經拿了湯藥過來,就著黯淡的月光,讓他喝藥之後,接著幫他在胸口的傷處換藥。 看著那雙小小的手,殷不識忽然覺得相當憐惜,這樣一個孩子,長大的志願竟然是當采花賊,真是匪夷所思。 他忍不住道:「你們師徒都擅長醫術,何不乾脆下山行醫,別當那個什麼──采花賊了──」 說起「采花賊」這三個字,殷不識仍舊感到相當彆扭,自小家教謹嚴,何曾見過這樣古怪的師徒? 更甭提了,自己以前想都未想過,竟然會有女子會異想天開去教導徒弟,要男女兼采…… 只聽夭夭回答:「師命難違,行不通的。」 「你師傅的想法真的很……」殷不識想了想,這麼荒謬的事情他都覺得難以啟口了,只能道:「……很怪異。」 夭夭歪著頭,搔了搔小小圓圓的腦袋。 「當采花賊很怪麼?」 「這──」殷不識囁嚅道:「世人很難接受的──」 夭夭小心翼翼地扶著他躺在石床上,絲毫沒有牽動傷口,然後臥在其旁,手肘撐著頭,歪在一邊思考著。 良久,只聽他悶聲說道:「師傅從小就教我要當采花賊的。」 殷不識扭頭看著身邊躺著的小光頭,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不免有些同情,又想起那綺年玉貌的女子,一思及她竟然因為被淫賊毀了清白,便要報復身邊所有的親友,對她的好感頓時大打折扣。 「你師傅有沒有告訴你,她到底師承哪個門派?」 「沒有。」 殷不識眼見夭夭滿臉呆然,又問道:「那你呢?你是怎麼認識你師傅的?」 夭夭轉過頭來,說道:「師傅說,我是憑空出現的。」 「啊?」 「我出生那時,師傅正巧離開了她的爹娘,她在江湖上四處遊歷,一面還要尋找當年采花的仇人,結果偶然逛到這兒,發現一個嬰兒從一株桃花樹下蹦了出來,覺得很有趣,就決定要收養我了。」 這番話,殷不識是一個字也不相信的。又不是真的妖怪,怎麼會從桃樹裡蹦出來? 「難怪你師傅要為你取名為『妖妖』。」 夭夭呵呵一笑,說道:「師傅告訴我,這名字出自一本叫《詩經》的秘笈,裡面有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因為暗含了一個大仇人的名字,我又是從桃樹中蹦出來的,就取名為『夭夭』。」 而殷不識此時恍然大悟,原來是此「夭夭」而不是彼「妖妖」。 接下來夭夭談起自己習武的經過,由於冗長又嗦皂,沒聽幾句,他就昏昏沉沉睡著了。 第三天一早,當殷不識醒來的時候,本來躺在身旁的夭夭,已經出門撿拾柴火回來。 因為無事可做,當柴火燒的枯枝已經堆在灶旁,師傅不在,往常的晨練沒人陪著,所以夭夭拔著前一天採回的藥草,無聊地抽啊抽,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抽風吧…… 終於,遠遠看見殷不識有如師傅描述過的洪七公一般走過來,這纔發現他身上的衣衫有多襤褸骯髒,畢竟被人追殺了好些天,又混過乞丐窩,加上受傷,渾身已經有些怪味。 夭夭呵呵一笑,伸長了手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我早上看了你的傷疤,都結痂了,應該可以洗澡,我們就一起去吧!」 由於嫌他的名字太雅,夭夭老是稱他為「是不是」。 哎,是,不是,隨他也罷,這小鬼喊得樂了、高興了,也任由他吧!畢竟是救命恩人的徒弟,又是深山野嶺長大的孩子,名字嘛,反正就是讓人叫著順口用的…… 殷不識本來皺著眉頭,又想想往日自己是頗有潔癖的,這幾天擔驚受怕、逃難躲藏,一身髒臭是有些不堪,思及終於能沐浴清潔,蹙起的眉眼也舒展開來。 但他沒有換洗的衣物,尷尬地說:「我只有這一身──」 夭夭笑道:「我拿師傅的衣衫來。」 「可是──」 殷不識想起夭夭那美麗的師傅,心中不禁一陣怦然,思及換穿那姑娘的衣物,雖說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兩人身材差不多,又能佔點便宜,他暗暗有些不怎麼純潔的聯想。 過了一會兒,出乎意料之外,沒想到此處竟有男子的常服,想必是他師傅一個女子在江湖上行走不方便,不得不假扮為男子,殷不識望著手中拿著夭夭遞來的長衫,納納地跟著甩著毛巾拽呀拽的夭夭走。 只見小光頭挽著褲腳,隨手取了自己的一套衣物,便拉著殷不識往石室後面踱去,繞著走著,穿過複雜的山路和狹小的山壁,終於走到一處潭邊。 就沒想到,這山裡竟然有這樣清幽的地方,水邊冒著絲絲縷縷的霧氣,原來竟是一方地熱溫泉。 朦朧的光影中,誰也瞧不清楚誰的模樣,殷不識心中舒坦了些,畢竟這小光頭以後要當淫賊,還是男女兼采的那種,倘若自己赤身裸體被看到了,說不定夭夭哪天心血來潮,也會把自己順手采了去。 脫光了衣物,殷不識踏入水中,沒想到這溫泉挺燙人,於是他仔細不讓水碰到傷處,只在泉水邊洗浴。 回想起不久以前,他還是殷家庄裡面的小少爺,三日一洗頭,隔日一沐浴,每日洗臉泡腳,做足了清潔的工夫,雖說不喜薰香華服,齊整了也是一個翩翩風采、眉目清俊的官家子弟。 他在水中梳理自己糾結成團的長髮,搓揉臉上與身上的泥垢,除了膚色還有些絳紫,浮腫的四肢已經恢復原狀,看來夭夭和他師傅的草藥確實有療效。 回想起這幾日的流離失所,讓他看清了世間險惡,胸膛上的刀傷縱然結疤,卻在他的心上也開了個疑懼不安的口子。 忽然間,夭夭驀地湊了過來,一個小光頭從水底冒出,把殷不識嚇了一大跳。 原本想斥罵這個不知好歹的小鬼,沒想到夭夭轉動著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猛盯著他光溜溜的上身猛瞧,又瞪著他的臉看了許久,讓他覺得怪難堪的。 殷不識用長髮遮住自己的身體,又羞又憤地說:「都是男子,有什麼好看的?」 夭夭呵呵一笑,說道:「師傅要我以後也得采男子,沒想到消腫了洗乾淨之後,你竟然也不怎麼難看,就讓我多瞧兩眼又何妨?」 殷不識脹紅了臉:「你離我遠點!」 只見夭夭嘻嘻笑著,調皮地潑了他一臉水,然後矮小的身子迅速潛入水底,又滑溜地游走了。 在不遠處,同樣水光隱隱,一個無憂無慮的光頭小鬼,在溫泉中載浮載沉,游來游去,彷彿沐浴也是一種快樂的遊戲;生長在山野中的孩子,不知人世滄桑,沒見過殺機陣陣,竟然想當一個采花賊,真不知道他師傅是怎麼想的。 現在這個時節,恰好是江南的陽春二三月,處處可見花枝繁盛,曾看到路旁大簇綴著的桃花,不由想到了《詩經》中的《桃夭》。 思緒及此,不免又望了望夭夭自得其樂的模糊身影,忽然記起,自己許久以前曾經讀過《詩經》,或許上古時代的人們,也是如此真情流露,從未有半點矯揉造作。 古人謂《詩經》無邪僻,亦無邪曲,那樣質樸純真的歌謠,曾經以為只是屬於千年以前的幻想。 忽然憶起讀過《禮記》:「臣無邪,則天下安;天下安,則主嚴尊。」 爹爹是朝廷官員,奉上諭由應天(南京)轉赴湘王府(湖南),處理削藩事宜,沒想到剛到任三月未滿,湘王便派人發難,只因查獲諸王可能合作謀反的證據,一家老小就被血洗屠殺、雞犬不留。 想我大明開國之後,太祖分封諸王,各王還擁有相當數量的軍隊和領地,如此一來,皇上想要削藩,根本就是讓諸王叛亂的前奏。 殷不識黯然想起自己無辜的親人家丁,不禁又皺起眉頭,他憂傷地望著漂浮在水面的髮絲,怔怔想著日後的打算。 相對而言,夭夭這樣無邪的孩子,哪裡能明白他心中的仇恨,所以偷盜秘笈的做法雖然有些卑鄙,可他想要平安抵達蜀王處找到伯父,自己只是個孱弱的少年,還是得有一技防身纔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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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