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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09 09:12:07瀏覽951|回應0|推薦4 | |
金風澹蕩,嚴府中四處插滿了茱萸草,藉以辟邪氣禦寒冬;九九重陽節,裴寒竹忙著支使下人灑掃庭園、擺設祭祀,雖說丈夫殊少歸來,她持家多年,倒也不忘恪盡妻職。 祭祖參拜前,她照往常備齊蔬果魚肉、時鮮貢品,忽地,一名丫環衝進祠堂,急切地嚷道:「夫人!姑爺他……他回來啦!」 裴寒竹回過頭,只見她朝思暮想的丈夫立於眼前,她喜上眉梢,正待迎上前去,嚴浚卻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逕行繞過她撚香上祭;起初,她沒意會到,但看到夫君身後那名身穿粉紅緞子衣裳、珠環翠繞的美麗女子時,她的腦中轟然一響,立時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英霙,這是我嚴家宗祠,供奉一門列祖列宗,妳也過來上香。」 「是。」那女子接過長香,但見她羅袖難掩麗質,腕弱不勝珠環,十足美人胚子。 上完香,嚴浚當著眾家婢僕役的面,朗聲宣佈道:「玄英是我的新婦,也是你們的新主子,恁誰都不許怠慢她,懂嗎?」他說這話時,眼睛直盯著裴寒竹,頗有警告的意味。 家裡一雙雙眼珠子全遶到她這邊,眾目睽睽之下,那些疑惑、諷刺和同情的目光,彷彿針氈裹身;裴寒竹身為正妻,她雖問心無愧,但被丈夫羞辱之際,卻也沒敢頂嘴,只悶聲不吭,直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 見嚴浚攜著英霙離去,裴寒竹的心也碎成千萬片。 明知道,夫妻相見不相親,不如彼此不相見;然則相見情已深,未語片言怎知心? 她黯然想著:男兒愛後婦,女子重前夫;何爲守空閨?孤眠愁躑躅。丈夫娶親,理所當然,既然事已至此,她還能怎麼著? (註《列女傳》:天子(皇帝)娶十二女(正妻),封國國君(諸侯)娶九女,大夫(高官)娶三女(妾不算在內),士(知識份子)娶二女為限,常人則多為一夫一妻制。) 又過了些天,一早,裴寒竹煩悶難安,獨自走到後花園散心;晚秋朝暝薄薄淡靄生,一排竹林湮霞輕籠,冉冉隱沒,似非塵世。 恩重愛深意難忘,憂悒所思遝何處?她心頭一陣混亂,一時間似乎見到了丈夫嘴角邊深刻的嚴厲線條,那樣憎惡的冷漠目光,一時間又彷彿看到他以前大罵她:「妳好自為之!」時那副鄙夷不屑的神情。 何處結同心?嚴霜凍殺我……她無聲地輕嘆,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丈夫好新多異心,自古以來,哪個男人不愛三妻四妾?妻子有如持家箕帚,一家之主要想多個小妾,世所多有;為人妻者當宜室宜家,誰又敢多講幾句閒話了? 況且,丈夫新娶的小妾年輕貌美、能歌善舞,自己外貌如此平凡,雖說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但總不得丈夫歡心,又怎能爭得過人家? 想著想著,她長歎一聲,就著一支長蕭,幽幽吹奏。 「妳吹得真好。」英霙正巧經過附近,聽到蕭聲,當下鼓起勇氣,走到她身旁。 裴寒竹聽得她的讚美,驚噫一聲,兩名女子就這麼打了照面;她見到英霙,耳中嗡的一聲響,多年來的忿怨頓時湧上心頭。 她澀聲道:「妳別接近了,相公要責怪我的!」 英霙秀眉微蹙,問道:「為什麼要我別接近妳?」 裴寒竹臉色一沈:「我不想招惹麻煩,妳就別明知故問,賞我個清淨吧。」便起身欲走。 「誒,姊姊,難道我就這麼惹妳厭麼?」 裴寒竹站定當場,不住瞪視著英霙,終於發覺,眼前女子比之想像中略有不同;第一眼看到她,只道她美艷無倫,頗有勾魂攝魄之態,但再經細審,其實只是個清秀俏媚的少女,尚且帶有些許稚氣。一想到自己的對手還是個小女孩,她心裡的苦楚更深了。 「尋芳者逐深逕之英,識韻者探窮山之竹;竹比英陋,所以削管作蕭,方能顯出竹材價值。」她說,語帶自嘲,「然而,採竹節為蕭者少,慕春英散華者眾啊。」 英霙聽的一楞楞的,還來不及再問些什麼,裴寒竹就無聲無息地走了。 那晚,英霙與嚴浚同寢時,問道:「官人,你說裴姊姊為何要一直避開我?」 「那是因為她天生就心胸狹隘,根本容不得妳在我身邊。」 「我倒看不出來。」 嚴浚輕撫她的髮絲,既愛且憐地柔聲道:「她就像園子裡那些瘦竹竿子,外邊兒硬撐,心裡卻是空的;我以前常被她惹火,她老是提一些陳年往事譏刺人……要是她特意找碴,妳就別理會她。」 英霙問:「到底是什麼陳年往事,值得夫君如此生氣啊?」 「那是……」嚴浚猶豫半晌,終於道:「在妳和她之前,我曾娶妻,後來因故離異,那裴氏明知我的忌諱,還三番兩次挑唆,委實教人不快。」 英霙道:「竟然能惹惱夫君,那女子肯定不同凡俗。」 嚴浚冷哼一聲:「裴寒竹麼?她倒挺有激怒我的本事。」 英霙微笑道:「不,我指的是官人的出妻;那女子定然很特別,纔能教你難忘至斯……夫君念舊愛,姊姊倒成了你的受氣包。我還真擔心,以後夫君也會嫌棄我呢!」 「捨舊愛,逐新歡,何餘懷之獨結?有美一人,夫復何求?」 英霙嗔道:「美貌易逝,等我老了,你就會不要我啦!」 「就算妳老了,也會是個老美人。」嚴浚憐惜地摟著她,驀然覺得心情輕鬆了許多,不禁哂笑道:「妳比起她們出色多了,何必擔憂夫君變心?」 英霙滿足地一笑,那笑容既嫵媚動人,甚且帶著一抹身為女人的狡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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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